春瑛郁闷地陪在旁边,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没好气地说:“哭完了没有?别人都在看笑话呢!你肚子不饿吗?快回去吃饭吧!”
莲姐用袖子抹掉眼泪鼻涕,有些怯怯地偷看她:“对不起……春儿,我……我抢了你的差事……”
那才不是她的差事!春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本来就不想去,行了!快走吧!”
莲姐慌忙应了,跟在她后面往家走,一路上用那种愧疚的眼神偷看了她无数次,春瑛更郁闷了,一进院门就往自家屋里跑,不想再理她。
此后冯家传来的得意笑声、莲姐吞吞吐吐的劝告声,以及刘喜儿生气地大力关上窗户的声音,春瑛都只当作是天上的浮云,懒得去管。她现在还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呢,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确定是真的,心里便隐隐有些窃喜。
这样被刷下来,虽然很郁闷,但也意味着,短时间内她不会再被逼进府了,这可不是好事吗?反正家里已经好过多了,她进不进府都无所谓,现在有空,也该想想其他赚钱的法子了。
春瑛轻松地哼起了歌,随手抄起块抹布打扫起房间来,忽地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便高兴地打开门:“娘,你回来……”招呼都没打完,就被老娘扯了进屋,啪的一声关上门。
路妈妈有些气急败坏:“我听你刘婶说,你没选上?!怎么回事?!关婆子明明收了我东西!还有,你刘婶说是徐大娘使了坏,才把你赶回来的,是因为上回的事,她恼了你?!”
春瑛忙道“不是不是”,她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娘听出来了吧?徐大娘是在帮我呢,她可是个好人。如果不是她用这个法子把我踢出来,我就要到二少爷那里去了,那不是很惨吗?”
路妈妈已经冷静下来,但还有些疑惑:“那刘家的为什么说是她在使坏?”
春瑛想了想:“应该是她误会了,不清楚的人,听说这件事都会以为是徐大娘的错吧?反正我挺高兴的,倒是莲姐,我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居然自己求着去服侍二少爷。”
路妈妈撇撇嘴:“冯老材一门心思要女儿进去呢,呸!也不瞧瞧他闺女几斤几两。”接着又发愁:“可如今怎么好呢?只怕一年半载都进不了府了。”
“进不了就进不了,咱们家不缺那几钱月银。”春瑛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娘不是说教我绣荷花吗?还说叫我去绣房试试,要是进了府,还怎么给绣房做活呀?”
路妈妈想想也是,但终有些不甘心:“不是还给大少爷添了人吗?怎么就不能派你去?”
春瑛笑道:“那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二少爷怎么肯罢休?我听说大少爷屋里那个缺,原是一个被二少爷打伤的丫头的,我要是真去了,不就得罪他了吗?我可不想挨打。”
路妈妈唬了一跳,觉得女儿不去反而是好事,便放下了。
倒是路有贵觉得十分可惜,后来他又听说那关婆子因收了八家人的礼,打包票要送八家的女儿进二小姐屋中,结果有好几人被派到别处,还有人没选中的,那几家人都围着她家要说法呢。路有贵回家一说,路妈妈便笑得不行,立刻出门也去掺一脚,居然被她要回了半担米、荷包和金镯子,还连说吃亏了。春瑛十分无语。
冯莲姐没过几天就高高兴兴地跟着来接人的婆子进了府,临行前冯老材叮嘱了无数的话,她那小脸蛋就一直红着。等她一走,冯老材便又跟三五猪朋狗友出去赌钱了。刘喜儿冷冷地抱臂旁观,她弟弟小心问她话,也被她骂了回去。
春瑛在厨房往外看,见状叹了口气,然后便随手拎起两条黄瓜要切,却忽然发现身后出现了一个黑影,忙回身一看,原来是崔寡妇。
春瑛干笑着打招呼:“崔婶……你要用厨房吗?”
崔寡妇摇摇头,郑重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好孩子,别担心,我和你曼姐姐会替你想办法的。”
哎?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卷 春临 二十三、路遇
崔寡妇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春瑛听得莫名奇妙,转回身来继续切黄瓜,然后忽然想到:她不会是打算叫崔家姑娘给自己找个差事吧?
这个想法吓得春瑛差点儿切到自个儿的手指,忙丢开菜刀飞奔到崔家屋子前,连声叫着:“崔婶、崔婶!”却发现她人不在屋中,不知去了哪里。
路妈妈抱着一个包袱从院外进来,见状便皱眉道:“你叫她做什么?在她家门前多站一会儿,都会沾了晦气!还不快回去?!”
春瑛忙拉着她急急回屋,把方才崔寡妇的话都说了一遍,又问:“娘,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会不会……会不会叫崔姐姐想办法把我弄进府去?”
路妈妈不屑地笑笑:“崔家母女要有这本事,当初就用不着害你了!别听她的瞎话,也不知道想干啥呢!”说罢拿着包袱上炕:“我刚从绣房回来,又接了新活,听说有家官宦小姐要出嫁,特请绣房做些椅搭、茶围、床帘、绣幔之类的活计,我轮不上那些,就领了几样巾帕鞋面回来做。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嫁妆这般讲究,还要分四季绣花样,连料子的颜色也……”
她絮絮叨叨的,春瑛却没听进耳中,始终有些担心。虽然崔家母女是没什么能耐,但崔姑娘现在已经是三少爷的丫环了,会不会已经掌握了一定的权力,可以向管家提建议了呢?想当初大姐秋玉,也是升上二等丫环后才给妹妹谋了缺的。
她在这边左思右想,路妈妈说了半日不见女儿附和一句,抬头见她在发呆,便拍了她一记:“发什么傻?!那崔曼姐有什么本事?她若真能替你谋了好缺,你尽管去就是!三等的小丫头,满府里一抓一大把,她当自己是什么阿儿物?!”
春瑛揉揉脑门,觉得老娘说得也有道理,再说了,崔姑娘为什么要帮自己?她们这种关系,几乎已算是半个仇人了吧?
想到这里,春瑛便不再担心了,继续回去切黄瓜。
这样的日子是平静的,春瑛每日绣花、做饭、洗衣、照顾弟弟、给父亲送饭,偶尔也翻翻那本大统历。虽然早就不想追究这里到底是个什么世界了,但做为消遣读物,这本历书还是有点意思的,反正她也找不到别的书了。在以诗书传家而闻名的李氏庆国侯府周边,居然找不到一家书店,而据路妈妈回忆,本来有过两三家的,都在这二十来年里逐个消失了。
一日中午,春瑛从大门上送饭回来,已经过了饭时。太阳明明不大,空气中却弥漫着湿重的气息,叫人感到很不舒服,有些喘不过气来。春瑛猜想,大概是快要下雨了。
路上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一两个人用手遮挡着日头匆匆走过,附近的店铺中,伙计都没精打采地伏在柜台上打盹。春瑛一手挽着篮子一手扇风,瞧瞧天色有些阴沉,便打消了去打理二叔的小院顺便逛逛那一带的书店的念头。
才拐进后街,她便看到街头处的树下,有个人坐在石块上,正靠着树干闭眼休息。她认得那是遇过三回的小胡子,见他脸色不太好,在大太阳底下居然是惨白惨白的,忙走过去小声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坐在这里?”
小胡子动了动,睁开眼看了看她,又眯起眼睛:“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