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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出殡前,母亲都没再多说话。
父母应该是给绿皮本子当中夹着的那些电话号码通了话,告诉了他们外婆去世的事,从那时起,不断有人送来花圈,还有很厚很厚的钱,养父说这叫奠礼,来人说节哀节哀,养父回一句辛苦辛苦,再把别人给的钱——大都是用报纸包着的,收进随身带的挎包里。
来的人会在外婆的灵前上炷香鞠三个躬,母亲和弟弟一直跪在旁边,每当有人鞠躬,连同父亲,他们三人也要陪着磕头。父亲对母亲说了一句:“快到时间了。”我看着表,正午十二点。
养父突然举起了盛香灰的瓷盆,重重地摔在地上,父母开始放声大哭,我从没见过父母那样的表情,他们哭,我和弟弟就跟着哭,那一瞬间,好希望外婆还活着,想起了她对我好的每个瞬间,那种悲伤,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它像是成了一个网,整个心脏围困其中,勒得好紧,让我泪流不止。
殡仪馆。
其中一间屋子,中央的高台盛放着外婆的尸体,四周簇满了鲜花,她安详躺在上面,长眠了。
我还看到了季琦和他的妈妈。
追悼会开始了,在场的二三十人站成一排,主持人讲了很多,我都没有印象说了些什么。我低着头不敢再看高台之上的外婆,默默低着头,直到追悼会结束。
母亲告诉我:“最后再去看一眼外婆吧。”
佀光已经走到外婆遗体旁,不断地磕着头,养父也是,母亲也是,他们站起来望向外婆,哭声再次撕心裂肺响起来。
永生分别的一望。
她的骨肉即将成灰。
我呆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有人过来揽住我,带我走出灵堂。
结束了,外婆的一生。
弟弟对我说:“如果能选择,我也想同你一样,不去看外婆最后一眼。”
有些时刻,灵魂都能够被吃掉。
我才注意到揽我出来的人是季琦。季琦的妈妈同样挽着我母亲的手臂,另外一个小男孩站在佀光旁边,他们应该是同样的任务。
可惜季琦没能安慰我,他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小珺,你没哭,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像是无情的人回复了一句:“哭,外婆也回不来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
失去的,它终究还是失去了。
“我在,我会陪着你。”季琦咧开嘴,洁白的牙齿格外好看。
我希望,失去的东西,会以另一种方式,再与我重逢。
我扑在他怀里,嗷嗷大哭起来。在我闭上眼的视觉里,都是一张外婆的脸,外婆微笑的脸,她慈祥的,看着我今后的成长。
“谢谢你啊。”是母亲,她握着季琦妈妈的手,“谢谢你们来帮忙。”接着母亲又握了另一个女人的手,她和她儿子负责扶住养父和佀光。
在众人目光之下,季琦不好意思地被我抱着,他双臂垂下去,我能感觉到他幼小的胸膛有一颗强烈的心脏真实的跳动着,我搂他更紧,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我也仅仅能这样发泄悲伤吧。
养父在远处招呼母亲,汗渍已经渗透他的衣服,墨绿色的衣服黏到背上,让他那因操劳过度而弯曲的脊椎像针一般扎进我的眼睛里。
“晚上一起吃个饭,真是麻烦各位了。”母亲再一次表示感谢,拉着我和弟弟离开了。
我回头望着,季琦仰着脖子看着他的妈妈,两个人正在交谈,随后在我的视线里逐渐变小,变小,成为一幅画缩进了记忆中。
晚餐安排在比较高档的饭店,单独的两个包间分别招待来帮忙的同学家长以及绿皮本子招致而来的那些陌生人,父母各自作陪,我和弟弟跟着母亲、季琦一家,还有佀光的同学匡恒和他母亲,八个人坐在一桌。
母亲很排斥去另一个屋子敬酒,养父过来叫了三次,母亲皱着眉头拒绝。她更喜欢待在自己的孩子身边,手足无措的无法表达出长时间未见面的想念,隐忍着失去外婆的痛苦。每次养父冲进我所在的包间,表情截然不同,从刚开始的迫于无奈应酬到第三次来的时候已经手舞足蹈满脸通红只得倚着门才能站立。
他真是在同学面前丢人现眼,季琦的父母以及匡恒的母亲很尴尬的应付,而母亲紧抿着唇,像个顽固的孩子摇起头。直到另一包间的人前来寻他,那人也喝得不少,鬓角发白,过度摄入酒精致使整个脖子都通红,两人相互扶着,说些鬼话,末了父亲不满的白了母亲一眼,这才颤颤悠悠又回去喝酒。匡恒的妈妈对着我母亲不放心地说一句:“你还是过去看看吧,别出什么事。”母亲犹豫着,看向我和佀光。
这是更可怕的父亲,她口中的酒鬼,她厌烦无比却对他无计可施的人。
“妈,我陪你过去。”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同时示意佀光。
母亲拽了拽衣服:“那让佀光留在这里吧,看着包。”她脚下的挎包里塞满了外婆去世的奠礼,厚厚的一沓沓,大家听完后转头不再往这边看,母亲就是这么的让人无所适从,连小孩子都明白不应当在众人面前说这句话,她的观念里,无须顾及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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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观念里,我只是想看看酒后失态的养父是什么样子,根本没考虑过他喝成这样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积恨成渊,他的伤害就是我的快感。
当我和母亲出现,没几秒钟便有人递来了斟满白酒的杯子,不容拒绝地塞进母亲手里。
所以我从母亲手里夺来酒杯,还给递酒的人。
母亲还是皱着眉:“你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