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倒是方稷玄说了一句,“天宫中有命数流池,世间万事万物的命数都在其中流转不停,所以虽有命数回事,但命数又是活的,并不是定死的。”
&esp;&esp;若想看谁人的命数,舀出一勺便可看其未来的走势,但这种走势是基于当下的抉择,人生之路弯弯绕绕,每一个拐角所做的抉择不同,走势都有更改的可能。
&esp;&esp;“而且你与湖怪虽前世缘分深重,但它毕竟是后来修炼出的灵体,你们二人各有魂魄,若炼为一体,多半是个畸怪之物。它只是想借你的仙运脱困罢了。”
&esp;&esp;听释月这样说,徐广玉重重叹气,道:“我也知道,但即便没有我,它若决意壮士断腕,离开湖底,又该如何?它常言,‘我本不是镇水兽,一樽泥塑白骨,怎么受得住流水日日冲刷。’”
&esp;&esp;其实灾劫多发时,百姓怨恨,却又无力阻止。
&esp;&esp;在求神拜佛无回应之后,若是旱灾,就推土地爷出来暴晒鞭笞,若是洪涝水灾,就推龙王神像,乃至各种神佛像进水中泄愤的。
&esp;&esp;天地之间最弱小的是人,但最莽撞狠辣的也是人。
&esp;&esp;湖河中的镇水兽大多是铜铁铸造,塑的也多是牛、龙,从这个角度而言,往湖底投菩萨像就更倾向于泄愤之举,即便当初的本意并非如此,泥胎裹肉骨也的确不会喜欢待在水底下。
&esp;&esp;释月和方稷玄在此,徐广玉就只是徐广玉,并未受到那樽菩萨像的控制,但他毕竟长久受其控制,眼下魂体不知是出了什么差池,虚虚闪闪的。
&esp;&esp;释月稍微一探,发现是因为他盲目汲取炎霄的灵力,又没有菩萨像帮他融合,以致于被反噬灼伤了。
&esp;&esp;而炎霄周身的灵力黯淡无比,已经藏进方稷玄怀中躲着了,若他们来晚一步,难保不会有个什么差池。
&esp;&esp;释月和方稷玄心中自然愤怒,想要教训那泥怪,动了它又怕给满南苏带来灾劫,她鲜有这样左右为难的时候。
&esp;&esp;徐广玉忽然抖了一下,像风中的微弱烛火。
&esp;&esp;乔金粟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道:“怎么了?”
&esp;&esp;“好冷。”徐广玉的魂体变得更淡了,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被淹没在窗外漏进来的月光中。
&esp;&esp;徐广玉的表情忽然变得痛苦起来,他瘫在地上,拼命的挣扎咳呛,渐渐不再动了,身下洇出一滩虚无的水,很快在月光中消失了。
&esp;&esp;乔金粟差点要伸手扶他,被释月一拦,又见徐广玉古怪的叫了两声,又‘活’了过来,嘴里又是叫着好冷,似乎开始了无穷无尽的死亡循环。
&esp;&esp;“这是怎么一回事?”乔金粟又是畏惧又是同情的看着徐广玉。
&esp;&esp;“应该是魂体受损过甚,濒临溃散,所以开始一遍遍重复死的过程,等他受不住折磨了,魂魄就彻底碎裂,再也拼凑不起来了,到那时候才叫神仙难救。”
&esp;&esp;释月说这话的时候太平静了,可乔金粟却只觉得一阵揪心,觉得徐广玉真是可怜。
&esp;&esp;“释娘子,那,那要怎么办,害人并非出自他的本心。”乔金粟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替徐广玉试探求情了。
&esp;&esp;炎霄从方稷玄怀中探出脑袋来,它都变回火苗的形态了,蔫头耷脑地说:“阿娘,这副湖景图虽然是徐广玉画的,但因为圈住了这片湖,所以受湖底精怪操控更甚,它原本要通过湖景图将我们直接拽进湖底的,是徐广玉带着我们顺着画中景逃着躲藏,所以才能撑到你们寻到我的时候。”
&esp;&esp;与其说徐广玉是为虎作伥的伥鬼,还不如说他是个倒霉蛋。
&esp;&esp;释月想了片刻,伸手一点,飘出两点精光融进徐广玉的身体里,他的魂体才勉强稳住。
&esp;&esp;“召鬼差来吧,如若真是西天使者历劫轮回,冥府必定不敢怠慢,即便是那泥怪胡诌的,在冥府休养几载也好投胎了。”
&esp;&esp;方稷玄闻言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圆形的铜牌,上头乌铜金丝缠绕出牛头和马面两位守门者,随着方稷玄的转动而更替位置。
&esp;&esp;这些乔金粟都看不见,她忽然连徐广玉也看不见了。
&esp;&esp;因为释月将她和书砚、张铜麦一并掩在了结界之后,冥府鬼差自带森然鬼气,活人怎好沾染?
&esp;&esp;所以乔金粟只看见方稷玄抬手在虚空中拧了几下,起初也未有什么反应,但月光忽然淡了下来,像是被一层黑纱罩住。
&esp;&esp;桌布翻飞如有风从地下冒出来,但一尺之隔的乔金粟足边,却很平静,床帏都没有颤动一下。
&esp;&esp;有释月和方稷玄在,乔金粟并不觉得害怕,坐在床边抚了抚书砚的头发,又摸了摸张铜麦的手,然后望向徐广玉躺着的那个墙角。
&esp;&esp;忽然,乔金粟感到一点震颤,紧接着她发现自己能看见一个单薄透光的徐广玉了,他正绝望地望向窗外。
&esp;&esp;“出了什么事!?”乔金粟慌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