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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1页)

我想,如果不是对你们每个人都公平,就不如还留在不公平的阶段。我能理解你的绝望,虽然我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我想,这小小的已经流失的生命讯号,是你和常文在生活中唯一共有的部分,它的消失击中了你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你慢慢就会恢复,你们还有其他的机会,共同去建设。

别绝望,试试控制那种负面的感觉,如果它们不能主宰你,你就能过来。我这么说不是空话,这是我这段时间里的一个微小变化。好像能看见自己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走,尽管还不知道外面到底能是什么样子,也许就是老样子,但我高兴往外走,至少我现在一想起那个各方面都那么优越的女人,心里不再那么波澜起伏了。我对沃尔夫冈也不再有任何期待,即使有一天他被那个女人甩了,我也不会再接着他。这跟良心没关系,是我不想辜负生活给我的这次重生的机会。

用“重生”这样的字眼儿,好像很夸张,但也准确。重新来,即使仍然没有希望,我还相信,重来比不重来,好很多,也许可以让自己更有尊严。

祝你早日恢复!保重!

我用了几天时间恢复身体,每天看碟片,杂志,跟保姆聊家常。妹妹妹夫晚上一般很晚才回来,经常是他们回来时,我已经睡了。身体在恢复中需要大量的睡眠,我早睡晚起,常常醒来时,保姆已经在做中午饭。

保姆是个年轻的四川女人,每天上午过来,妹妹因为我临时安排的,不然她一周过来一次,只管收拾卫生。保姆说,我妹妹和妹夫基本不开火做饭。我劝她别那么努力挣钱,不然就不做饭吃了。人不自己做饭吃,是错的。保姆笑着告诉我不用替她担心,她就是累死,也挣不了那么多钱。她自己知道这个,对现在挣到的钱,挺满意。

我很羡慕她,现在心满意足的人很少。

“我钱挣不多,但老公和孩子都好,这就行了。我老公也在城里打工,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跟爷爷奶奶在乡下。等我们挣够盖房子的钱,就回去过日子了。”

“你老公对你好吗?”

“他不对我好,还能对谁好?我是他老婆!”

“孩子也听话吧?”我被她的前句话哽住了喉咙,必须问点儿别的,掩饰一下。

“听话。穷人家孩子没那么多怪脾气。”

保姆的话,弄得我心里很乱。那天晚上,我跟妹妹说了我的感受。妹妹拿出一个唱片盒子,一边放唱片,一边对我说:

“我明白你的感觉,但我们已经这么生活了,没有退路。即使前面也没有出路,仍然没有退路。”

音乐很突然地开始了,但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中间穿越了许多时间,很陌生的感觉,尽管那旋律是曾经熟悉的。

——吴黔

很多年,我一直喜欢听巴赫的平均律,听过不同演奏家的。昨天第一次听了唱片,是Wanda Landowska  五十年代在纽约录制的古钢琴。常文,这时,我本能地想到了你,当然,也流泪了。之前的几天里,我较少想到你,也许是记忆遮蔽。 。。

冲突(10)

乐器和播放方式的变化,传达出来的平均律对我几乎是陌生的,甚至让我产生错觉,它的旋律也变了。现代音响的光滑,现代钢琴的圆润和厚重都被置换之后,人们也许更愿意相信wanda演奏的平均律,更贴近巴赫和巴赫的时代。我甚至能听见琴键起落的声音,像你坐到老沙发时屁股感觉弹簧一样。

高科技带给我们太多的好处,但也同时也消灭了过去生活中的太多好处。我们离开土地,开始在水泥中生活,夫妻关系渐渐变成社会关系,厨房被饭店取代……也许,我们该认真核算一下,我们为此付出的代价。

我现在解释其他的事情,如果你生气,请原谅。

我没有去美国。现在在我妹妹家,已经做了手术,这几天恢复了很多。我倍觉歉意的是,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我回答不出来。就像我逼着妹妹让我一个人去医院一样。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想一个人。

身体恢复得很好,有个保姆每天来做饭,不用担心。

我想回日本之前,路过一下,行吗?

——常文

有什么不行的,来吧。

我很想去接你,如果你肯告诉我航班或车次。

——吴黔

明白了。

离开妹妹家的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在家吃火锅,边吃边聊。第一个感慨是妹夫发出的,他对妹妹说:

“老婆,以后,我们在家吃饭怎么样?”

“好啊。”我妹妹说。

“我做。”妹夫说。

“谁回来早谁做,都早回来一起做?”妹妹对她丈夫说。妹妹这句我听起来很平常的体贴话,弄得妹夫很激动,眼泪差点下来,我多少有些不解。

“大姐明天就走了,我不想再瞒着。”妹夫看看我,又看看妹妹。妹妹不可置否的表情,似乎不反对妹夫摊牌,他便接着说,“其实,这些天我们回来晚,有时是工作应酬,有时是我们在宾馆吵架。”

饭桌上已经关火的火锅,一层油腻漂在汤上。我用筷子捅破了油层,露出火锅的褐色的汤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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