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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第1页)

犹太房东请来一位谨慎可靠的外科大夫。他也看出这里头有油水可捞,于是对路多维克说,他的良心使他不得不把路多维克称作弟弟的这个年轻人的伤情报告警察局。

“法律上规定得很明白,”他还说,“这是明摆着的,您弟弟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手里拿着把打开的刀子,从梯子上掉下来,自己扎伤了自己。”

路多维克冷冷地回答这位正直的外科大夫,要是他决意遵从他良心的驱使,他,路多维克,在离开费腊腊以前,也会荣幸地照样拿着把打开的刀子,掉在他身上。路多维克把这件事告诉法布利斯,法布利斯狠狠地责备他。不过,他们必须赶快逃走,一会儿也耽误不得了。路多维克对犹太人说,他想试着带他弟弟出去透透风。他找来一辆马车,于是我们的这两位朋友就离开那所房子,再也不回来了。缺少一张护照而不得不采取的这些措施,读者一定会嫌我叙述得过于啰唆。这一类的麻烦,在现在的法国是没有的了,可是在意大利,尤其是在波河一带,却人人都成天地在谈护照呢。他们像兜风似的毫无阻碍地出了费腊腊,路多维克马上把出租马车打发走,然后从另外一个城门进城,又去租了一辆轻便马车,讲明用它赶十二法里路,然后回来接法布利斯。到了博洛尼亚附近,我们的这两位朋友赶着车子穿过田野,来到从佛罗伦萨通往博洛尼亚的大路上。他们尽可能找了一家最下等的客店过夜,第二天,法布利斯觉得有力气走点路了,他们就像两个散步的人似的,进了博洛尼亚。他们已经把吉莱蒂的护照烧掉。现在,一定人人都知道这个戏子死了。万一被逮捕的话,没有护照总比带着一个被杀死的人的护照,危险要小些。

路多维克在博洛尼亚有两三个熟人,他们在大户人家里当仆人。商量结果,决定由他去找这些人探探风声。他对他们说,他和他弟弟一同从佛罗伦萨来,在路上他弟弟要多睡一会儿,让他在出太阳前一个钟头先动身。路多维克得在一个村子里歇下来,躲过最热的那几个钟头,他们说好在那个村子里碰头。可是,路多维克没看见他弟弟来,于是决定循着原路往回走,他找到他弟弟的时候,他弟弟已经被跟他争吵的那些人砸了一石头,刺了好几刀,受了伤,而且还被他们抢了。他这个弟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会刷洗马匹,也会赶车,又会读,又会写,很想在哪个大户人家找个差使。路多维克打算有机会再告诉他们,法布利斯倒下以后,那几个强盗把装着他们的衬衣和护照的小口袋抢走了。

到了博洛尼亚,法布利斯感到很疲乏,而且又没有护照,他不敢进客店,于是走进那座庞大的圣彼德罗纳教堂。他觉得教堂里阴凉舒适,很快就感到精神好了起来。“我可真是忘恩负义,”他忽然对自己说,“我进了一座教堂,像走进咖啡馆似的,只是为了坐坐!”他跪下来,衷心感谢天主,因为自从他闯了祸,杀死吉莱蒂以来,天主显然始终不离左右地在保护他。他在卡萨-马乔列的警务室里险些儿被人认出来,一想到这个危险,他还不寒而栗。“那个警官眼睛里透露出那么大的怀疑,而且把我的护照念了三遍之多,怎么没有看出我身长不满五尺十寸,年纪不满三十八岁,也不是个大麻子呢?”他对自己说,“啊,我的天主,我受了您多大的恩典啊!而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竟然拖延到现在才跪在您的脚边!我真狂妄,竟然认为我之所以能够幸运地逃脱已经张开大口的斯比尔堡,没有被它吞没,完全是靠了世上凡人的那种徒劳无益的谨慎小心呢!”

法布利斯面对着无限慈爱的天主,满怀激动地度过了一个多钟头。路多维克走来,站在他面前,他也没有听见。法布利斯双手蒙住脸,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那忠心的仆人看见他脸上挂着一行行的眼泪。

“过一个钟头再来。”法布利斯口气相当严厉地对他说。

路多维克看到他那种虔诚的样子,也就原谅了他说话的口气。法布利斯把牢记在心的七首悔罪诗篇背了好几遍,背到与他当前遭遇有关的诗句,都要停上很久。

法布利斯在许多事情上请求天主宽恕,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竟没有想到把当大主教的计划算进他的过失里去,而这个计划的由来仅仅是因为莫斯卡伯爵是首相,认为这个职位以及它带来的显赫生活正配得上公爵夫人的侄子的身份。固然,他并没有热切地盼望得到这个职位,但是他终究还是想过,正如想到大臣或者将军的职位一样。他想也没有想到过,他的良心跟公爵夫人的这个计划会发生什么关系。这是米兰的耶稣会会士培养出来的一个突出的信仰特征。这种信仰使人丧失去想异常事物的勇气,特别是不容许自我反省,把它看作是极大的罪恶,因为这和新教只有一步之差。一个人想知道自己有什么罪过,应该去问本堂神父,或是去看《告解圣事的准备》一书里所载的罪恶表。法布利斯在那不勒斯神学院学过拉丁文的罪恶表,他能背出来。所以在背罪恶表的时候,背到杀人罪那一条,他就在天主面前大大责备自己只不过是为了自卫就杀了一个人。至于和“西门罪”(借金钱攫取高级圣职)有关的那几条,他却匆匆念过,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如果有人跟他说,只要他拿出一百个路易,就可以当帕尔马大主教的首席代理大主教,他一定会痛恶地加以拒绝。可是,虽然他并不缺乏智力,更不缺乏逻辑,他竟连一次也没有想到,利用莫斯卡伯爵的权势取得好处,正是一种“西门罪”。这就是耶稣会教育的胜利,它把人培养成习惯,不去注意那些比白昼还要明显的事情。在我们的主人公法布利斯怀着无比真诚和感动的心情,向天主敞开心房的这一瞬间,一个在巴黎的那种自私自利和冷嘲热讽的环境中长大的法国人,很可能会真心诚意地指责他伪善。

法布利斯打算第二天忏悔,他直到把忏悔内容准备好才走出教堂。他看见路多维克坐在圣彼德罗纳教堂门前大广场上的宏伟的石头柱廊的台阶上。正像一场大雷雨以后空气变得更洁净一样,法布利斯的心灵也变得平静、快乐,清新如洗。

“我觉着好得多了,连我的伤也几乎不觉得了,”他走近路多维克,对他说,“可是,我得先向您道歉,在教堂里您来跟我谈话的时候,我回答得很不客气。我当时正在检查自己的良心。唔,咱们的事情怎么样了?”

“好极了。我已经向一个朋友的妻子租到了房子,对阁下实在是委屈,不过我这个朋友的妻子长得很漂亮,而且跟一个警察头子关系非常密切。明天我就去报告咱们的护照是怎么叫人给抢走的,他们一定会相信我这个报告,但是我得付邮资,警察局要写信到卡萨-马乔列去查问,当地有没有一个叫路多维克·桑米凯利的人,他是不是有个兄弟在帕尔马的桑塞维利纳公爵夫人那里当差。全都办妥了,siamoacavallo(意大利谚语:我们得救了。)”

法布利斯突然变得非常严肃,他叫路多维克稍微等一会儿,自己几乎是奔跑着又进了教堂。才一进去,他就跪了下来,谦恭地吻着地上的石板。“主啊,这真是个奇迹,”他眼泪汪汪地叫道,“您一看见我的灵魂愿意回到正道上来,就拯救了我。伟大的天主啊!可能有那么一天我会碰上什么事情被人杀死,求您在我死的时候想到我这时候的心情吧。”法布利斯高兴得不得了,把七首悔罪诗篇又背了一遍。在出去以前,他走到一个老婆婆跟前。老婆婆坐在一幅巨大的圣母像前面,身旁有个笔直地竖立在铁座子上的铁三角架。三角架的边上有许多签子,信徒们在契马布埃画的那幅著名的圣母像前点的小蜡烛,就插在这些签子上。法布利斯走过来的时候,三角架上只点着七支蜡烛。他把这情况记在心里,准备留到以后有空的时候再去思索。

“蜡烛怎么卖?”他问那个女的。

“两个巴约克一支。”

蜡烛实在比鹅毛管粗不了多少,而且不满一尺长。

“您这三角架上还能插多少支?”

“已经点上七支,还能插六十三支。”

“啊!”法布利斯心里说,“六十三加七是七十。这一点也该记住。”他付了蜡烛钱,亲手先插上七支,点着,然后跪下来奉献。他站起来的时候,对老婆婆说:

“这是为了已经得到的恩典点的。”

“我饿得要命。”法布利斯回到路多维克那里,对他说。

“可别上酒馆,咱们到家里去吧,您中饭要吃什么,女房东会替您去买。她会赚上二十个苏,但是这样一来她就会对新房客更好了。”

“这就等于说,我还得再足足饿上一个钟头。”法布利斯像个孩子似的爽朗地笑着说,接着他走进靠近圣彼德罗纳教堂的一家酒馆。他坐下来以后,看见他姑母的亲随头儿佩佩,也就是从前一直跑到日内瓦去接他的那个人,在他的邻桌上坐着,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法布利斯做了个手势,叫他别作声;然后,他很快地吃完中饭,嘴上浮现着一丝高兴的微笑,站起身来。佩佩跟在后面,于是我们的主人公第三次走进了圣彼德罗纳教堂。路多维克办事谨慎,他留在广场上走来走去。

“哎呀,我的天主,主教大人,您受的伤怎么样了?公爵夫人急坏啦。她得到消息以后,整整一天里都以为您死了,被人抛在波河中间的一个什么小岛上。我这就派个人给她送信去。我已经找您找了六天,在费腊腊待过三天,把旅馆都跑遍了。”

“您给我带护照来没有?”

“我带来三张不同样的护照:一张上头填着阁下的姓名和头衔,一张光填着您的姓名,还有一张用的是一个假名字,约瑟·波西。每张护照都是双份,阁下愿意说是从佛罗伦萨或是莫德纳来的都行。您只要到城外去打个转好了。伯爵老爷的意思是要您住在台尔·贝莱格里诺客店里,店主人是他的朋友。”

法布利斯好像是随便走走似的,走到教堂内的右边侧殿里,一直走到点着他奉献的蜡烛旁边。他凝视着契马布埃的圣母像,然后一边跪下来,一边对佩佩说:“我应该谢一谢恩。”佩佩也随着跪下来。他们走出教堂的时候,佩佩看见法布利斯把一个值二十法郎的金币给了头一个来讨钱的穷人。那个乞丐感激得叫了起来,把平时聚集在圣彼德罗纳广场上的、各式各样的穷人引得一群群地跟在这位善人的后面。他们都想从那个拿破仑里分到一份,挤成一堆争夺着。那些女的没法儿挤进重围,于是涌向法布利斯,叫喊着问他,他给这个拿破仑是不是真的要让天主所有的穷人去分。佩佩举起他的金头手杖,叫她们不要跟阁下啰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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