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几个小时之后,程真进来通知她审讯的结果——
“你可以回家了。”
张孟晴对他笑了笑:“茶水不错,能续杯就更好了。”
漂亮男人似乎并不怎么高兴,从张孟晴脸上转开视线,嘴角隐隐抽搐了好几下。
阿芙撑着一把雨伞,有些局促地在安全局楼下等她。
背后的大楼里刺出几道目光,影子一样跟随。
张孟晴走到伞下,理好阿芙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然后坦然牵住阿芙的手。少女手指冰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甜蜜果肉。
“回家吧。”
出租车把她们放在路口的街心公园。
雨水敲打着伞面,草木几乎要被连日的降水浸泡腐坏,张孟晴却只闻到少女身上甜润的香气。阿芙靠得很近,胸口几乎贴着她的胳膊,温暖又柔软。
“岩屿生物观测点的申请通过了,我要去岩屿了。”张孟晴说。是水到渠成的调动,也是不言自明的流放。
“……嗯。”
阿芙紧张地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抓紧她的衣袖。
张孟晴将阿芙的手指收进手心,一根一根捋顺,再嵌入自己的指缝。
深海的阴影也会心生恐惧吗?
怕无人回应她颤抖着伸出的触须,还是怕被人类遗弃在陌生的城市之中。
“阿芙今天要把行李收拾好哦,”张孟晴补上一句叮嘱,“明天一早就出发。”
阿芙瞬间松弛下来,看着她笑,眉目温软得几乎要融化在她心头。
“好!”
【11月23日,天气,雨。】
【阿芙的观察笔记:可以远程制造幻觉。行李很少。】
第四个梦,是死亡,永恒,和缱绻如蜜的海潮。
她是声名显赫的女船长,每一次潜入风浪,都能带回满仓的海鱼和宝藏。
生活在港口的男人们,折服于她的富庶和强悍,争先恐后要成为她的水手。
而她唯一的秘密,藏在那间终日紧锁的舱室里。
每个午夜,当她沉入丝绸被褥,一团苍白清冷的浪花,便会从海底缓缓上浮,降临于她的床榻。
深海的幻影,有七双纤长的眼睛,像云朵一样柔软,又像巨兽一样庞大。
温柔的“海女”。
潮湿的“海女”。
船长用手指勾住一只腕足,弯曲的尖端立刻纠缠上来,粉红色的吸盘紧紧黏住她的指纹,淌下透明的汁液。
她低头亲吻自己的指尖,将海兽的白色触须也一并裹入口腔。
蜜糖和海盐的聚合物,旋即在她唇间融化。
船长低声轻语,念诵着它古老的名字——芙瑞宁。唇舌将每一个音节轻轻碾碎,浸入呼吸的温热。
“海女”不断颤抖,却又流连在人类的怀抱和亲吻之中,从身体深处,溢出一声声柔和的哀求。
放开我,放开我呀……
船长向来是有求必应的爱人。
她停下动作,黏稠起雾的空气于是倏然冷却。
只剩一缕暧昧的银丝,牵在人类和未知之物之间,摇摇晃晃,被矮桌上昏暗的烛光,熏染成温暖的橙黄色。
对视片刻,“海女”粉红色的触手,早已被泡得发烫,此刻欲拒还迎地向她伸展过来,缠绕在她的手指之间。大海的潮汐整夜不歇,耳畔不断回响着咕吱咕吱的温吞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