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下手中的地址:狄森街五十七号。
离开乔的办公室之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按地址寻去。
在这个地方,阳光耀眼得像是不真实的梦境。美国地广人稀,即使在这明朗的日子里,街道上仍是人烟寥寥。珊琪从计程车的车窗望出去,只觉得外头的景象,像一幅幅没调好光圈的照片一样,似大卫林区导演的片子,那一辆辆停在路旁的车子,静止得像是火柴盒汽车,永远没有人能去发动。
接下来,车辆缓缓进入一个杂乱无章的社区,到处是违章建筑,路上尽是些衣着槛褛的流浪汉,以及成群结队呼啸而过的黑人、哈雷车,宛如到了布鲁克林区。
这时,天色巳渐渐暗下来。
终于,计程车在一条两边墙壁尽被油漆喷满脏话的巷口停下。
珊琪心里觉得有些毛毛的。佐丹会住在这种地方吗?
就在她迟疑之际,胖胖的计程车司机忍不住开口。
“小姐,你确定要在这里下车吗?”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她道,满脸的狐疑。
“是的,我在这里下车。”珊琪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她极力想追根究底的心情,让她忘了置身异域的危险。
“那就好好保重吧!”司机在关上车门前丢下一句话。
车子开走了。珊琪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准备面对“佐丹”。
散坐在屋前楼梯上的几名黑人正用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珊琪不敢多作停留,直接走向佐丹的房子。
她停在屋前,按了一下电铃,等了许久,仍没人开门,她又按了几次,几分钟后,终于有个满脸横肉、看来不太友善的老妇人将头伸出二楼窗外,朝着她喊:“我这里没有免费的晚餐,快滚!”典型的对待流浪汉的态度。
“不!我不是——”珊琪急着解释。“我是来找人的。”珊琪很怕她会突然拿出枪来指着她,毕竟她是个外国人,对这里的风俗习惯完全不了解,而且华人意外客死异乡的事,她已听得太多了。
“快滚!否则我要叫警察了。”她不耐烦地吼道。
珊琪仍不死心,鼓起勇气回道:“我是来找一名叫佐丹·卡恩的人。”
“那个人渣?他欠了我两个月房租了,他在地下室,你转告他,再不付的话,我就要把他的东西扔出去!”她恶狠狠地说完,即用力关上门窗。
地下室?拖欠房租?
珊琪无法想像佐丹是个怎样的人,他过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印象中的乔伊住着五星级饭店,年收入几百万美金,干净、健康,过的是上流阶层的生活,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这个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的人,真的是乔伊的双胞胎弟弟吗?
但至少他的兴趣是攀岩,相信爱好这种户外运动的人应该不会太差劲才对。从乔口中得知两个人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那他应该是很好认才对,珊琪如是地想着。
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珊琪敲了几下门,没想到门竟然自己打开了。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昏暗的空间,珊琪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逐渐适应那种光线。
她一手扶着墙,一步步慢慢走下阶梯,迎面扑来一股难闻的霉味,掺杂着浓重的酒味。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五坪大的空间——
满地的空啤酒罐、纸屑、果皮纸张、污秽的窗帘和床单,简直就像个垃圾场一样。
珊琪吃了一惊,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乔伊的弟弟,过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如果,乔伊仍在世,他一定会很心疼吧!
珊琪缓缓地挪动脚步,以免被满地的垃圾绊倒,她注意到桌上一个相框——站在岩壁前的一对双胞胎,勾肩搭背笑得十分开心,那是属于乔伊特有的阳光般的笑容,而他的双胞胎弟弟佐丹,长得几乎和他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眼神,乔伊的纯真而佐丹的忧郁、深沉。
望着相片中的乔伊,珊琪的心神再次为之牵动起来。
乔伊——她好怀念他的笑容,还有在台北的相遇,他爱恶作剧的个性,自信满满地把世界都掌握其中的性格,以及在球场上专注如鹰的神情——那时的他,是如此飞扬得意,好像把这世界都踩在脚底下似的,更是女性心中的万人迷——然而,现在呢?如果他地下有知的话,对自己短暂的一生,他一定也有诸多感慨吧!
她好怀念他。珊琪想到此,不禁一阵鼻酸。
就在此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忽然从身后紧紧扣住她的脖子,力道之强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你是谁?想偷东西?”对方身上散发浓浓的烟酒味。
珊琪知道他是佐丹,但他突然的动作,仍吓了她一大跳。“我——”珊琪一急,忘了自己身在美国,直接就用中文回道:“我刚才敲过门……没人在才进来的……”手臂的力气忽然松懈下来。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是个外国人。
趁着对方松手时,珊琪连忙一个转身,一看到眼前的人时,她全身的血液全冲上脑门。
乔伊——这是她第一个念头。
对方那一闪而逝的眼光,彷佛是认得她的,但那抹神采很快便消逝。他的眼神又恢复像照片中那种落莫的神采。他的确是佐丹。长到肩膀的头发纠结在一起,黯淡无光。憔悴的神态、浑身的酒臭味,一身脏污破烂的衣服,几乎很难和照片中的人联想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