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很快倾盆落下。
席停云感慨道:“篷子还是有篷子的好处。”他眼眸一斜,对上霍决凝望雨水的神情,心中莫名一动。
望雨的霍决极静,好似雨是活的,他是死的。俊美的脸蛋像石雕,随着闪电忽明忽暗。目光放得极远,穿透雨幕,穿透崇山,不知落向何方。
席停云静静地退了出去。
纵然同坐一条船,他们始终来自不同的地方,更将归于不同的地方。
暴雨来得快,收得疾。
须臾工夫,乌云消散,天光大放。
山如美人,梨花带雨,娇羞欲滴,越发俊灵。
庙祝挽留席停云和霍决留宿不果,亲自送他们下山上船。席停云送了香火钱,庙祝送他们一把伞。
上船之后,霍决见席停云握着伞发呆,问道:“只有一把?”
“是啊,只有一把。”席停云笑道,“庙祝倒是个精明人。一份香火一把伞。”
霍决盯着伞看。
席停云颇觉不好意思,“王爷若是喜欢,便送与王爷。”
霍决嘴角突然勾了勾,极浅,却如雨后江水,清新潋滟,“两个人,一把伞。”
席停云抓着伞的手微微一颤,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道:“不知再往前是何处?”
霍决道:“瑾公镇。”
席停云抬眸。
霍决道:“瑾公在此亡故。那时兵荒马乱,他的亲信把他草草葬在此地。南疆王后来寻到了他的尸骨,不想惊动,所以并没有改葬他处。”
32、波澜不惊(一)
傍晚,瑾公镇,灯火如龙,路人如川。
席停云拿着伞跟在霍决身后,任由路人夹在他们中间,丝毫不怕跟丢。霍决的辫子别无分号,即使隔着一大段路也能看到它傲然耸立在人群中。
浮在大片头顶上的辫子进了街边酒家。
席停云刚走到大门,就闻到饭菜香涌出来,勾得肚中馋虫哀鸣不已。
堂中满座。
鹤立鸡群的辫子不见了,只看到红衣一角飘然消失在一楼至二楼的楼梯口。
席停云到二楼,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
若说一楼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二楼便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安静,死寂。窗户大咧咧地开着,对面屋角突兀地翘出,形状难以描述,像埋伏的刺客,又像刺客藏在衣袖里的匕首。
席停云刚转身,就听到咿呀一声,紧闭的包厢门突然齐齐开启,暗箭如流星般疾射过来。他心中一惊,身体飞快地跃起,只听笃笃笃数声,暗箭钉在那一头的墙壁和木柱上。他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在窗边,反手拍窗,身体缩成一团,正要跃出,就赶到背后一阵冷风袭来,刺得他背脊一凉,人下意识地转了个圈,手指抽出两个银针射过去。
叮叮两声,银针击在刀面上,飞弹开来。
席停云趁机看清来人模样。是个五十来岁的虬髯大汉,双手各持一把短刀,双目炯炯有神,在昏暗中熠熠生辉。
这样的打扮倒叫他想起一个人来。
“神目刀王?”席停云吃惊道。
刀王提刀一阵抢攻,“算你做个明白鬼!”
席停云之所以吃惊,是因为这位刀王原本是绿林中数一数二的独脚大盗,后受朝廷招安,轰动江湖。只是招安之后,他在江湖便失了消息,很多人猜测他并不是受了招安,而是遭了毒手,只是他一向独来独往,无人跑去求证,此事遂成江湖一谜。没想到这位行踪成谜的大盗竟会在此出现。
他脑海中掠过许多疑问,隐隐觉得此事蹊跷得很,却茫然找不到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