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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第1页)

,脚踩祥云而至呢!阎水拍局长退二线的前一年,迎春大酒店和惜春大酒店又拔地而起。第一次去迎春大酒店聚餐时,看着大堂里那些服务员像《红楼梦》里的丫环一样跑来跑去,裙衩摆动,青春的大腿放射着诱人的光芒,我心里还在想:可不能再建一座“探春大酒店”了,那不就把“大观园”搬紫雪市来了?没想到被我不幸“言”中,转年我们紫雪市果然又有了“探春大酒店”。“蓝天”、“白云”、“迎、惜、探”,宛若五朵姐妹花,在我们紫雪市的白天和晚上争奇斗妍,将“市场经济”这张脸涂抹得五光十色,煞是好看!更有趣的是,“惜春大酒店”旁边又新开了一家“林妹妹理容院”(理容指理发美容)。某天我在“惜春大酒店”开毕会,小虎带我去“林妹妹理容院”的小包间里做了一次全身按摩。按摩小姐拿小拳头在我身上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敲打时,我突然将小姐光洁的脸蛋捏了一把说:“你告诉你们老板,我给你们这个‘理容院’对了一副下联,旁边再若开一个分店时,可用此联——‘宝哥哥打炮房’。”

这当然是我一时恶作剧,“宝哥哥打炮房”当然没有开,若开了,曹雪芹先生即使在阴曹地府,也会悲愤交加地将这个利欲薰心的老板告上法庭的——因为这侵犯了曹先生的知识产权——将贾宝玉变为粗俗不堪的薛蟠了!

令人惊异的是,“宝哥哥打炮房”没有开,我们紫雪市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西门庆大酒店”!千真万确,那天我按摩毕坐上小虎的车,正准备回玻管局,突然街道两侧林立的饭馆中间,有一块牌匾招了一下眼。我让小虎放慢车速,打下车窗玻璃一看,确实是一个“西门庆大酒店”,那牌匾十分扎眼。这也太不堪了!莫非我们紫雪市的妇女都成了潘金莲和李瓶儿?恰巧在我看到牌匾的前后几天,另一个人乘车路过时也看到了牌匾,这个人是郑向洋市长。郑市长当时皱了一下眉头,第二天工商局就去找茬儿,不知谁出主意,改作“喜门庆大酒店”了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阎局长不是“圣贤”,有点小的“过错”谁又能揪住不放?那次声势浩大的机构改革,别的局机构砍的砍,撤的撤;科室合的合,并的并,叫苦连天,怨声载道,阎局长却拼全力保住了玻管局的科室,并且乘势增设了“局工会主席”和“纪检副书记”两个职位,真是彼消我长、彼退我进啊!更令人叫绝的是借机成立行管办这一神来之笔,不仅安排了陈奋远、赵有才,还为局里凭空争来了二十万元经费。过去市财政除拨付局里“人头经费”外(每人每年两万元),每年只给玻管局安排三十万元业务经费。阎局长一次一次不辞劳苦跑市财政局,终于将业务经费增至四十万元。这可是财政拨款,旱涝保收。由三十万元到四十万元,阎局长跑了五年。没办法,市里财政紧张啊,有的县干部工资都发不出来呢。可成立一个行管办,不跑不争,市财政每年预算了二十万元业务费。一里一外,局里的业务费就成了六十万元。有了这六十万元,同志们报销差旅费才有了保证。否则阎局长签上“准报”二字,康凤莲那儿没有钱,还不等于一个破产的老板开出了一张空头支票?

而且还有那个“小金库”。早年“一玻”、“二玻”红盛时,局里在小金库里“藏”了六百万元“管理费”。修家属楼征地用了二百万元,这几年“杂支”二百万元,现在“库”里还有近二百万元给下任局长留着呢。阎局长退二线前,又给同志们每人发了三千元“增收节支奖”。一桩桩、一件件,屈指数来,阎局长给大家办的好事还少吗?

因此局里同志对阎局长竟产生了一些恋恋不舍的感情,阎局长眼圈发红时,大家眼圈也有点发涩。

但大家眼圈很快不发涩了,因为大家已开始这样思考问题:阎水拍局长好也罢,歹也罢,已成为那种“历史”。“历史”是供人凭吊和瞻仰的。即使写在教科书上,轻轻一翻,也就过去了。玻管局的同志对康德的哲学思想还是有一些研究。康德认为,事物的本体和现象之间存在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人只能认识处于鸿沟此岸的事物的现象,即知识的此岸性;而不能认识处于鸿沟彼岸的事物的本体,即知识的彼岸性。阎局长已搭乘一只小船,抵达玻管局的“彼岸”。既然“彼岸”是不可认知的,谁还会去劳心费神关注他呢!玻管局的同志现在关心的、放眼而望的只是“此岸”——谁将成为玻管局的“此岸”——谁将接阎水拍成为新的玻管局长呢?

既然市里不会派一个局长来,就会在局里产生。论资历,应该是余宏进副局长。余宏进虽已五十四岁,市里规定五十七岁退二线,还可以干三年。余宏进副局长此生时乖运蹇,官运不济,给两位局长做副局长,一做竟做了二十年!仅阎水拍局长,就在他头上坐了十五年。阎水拍1981年初任玻管局长,1995年底退二线,不是十五年是什么!难怪阎局长对别人说起自己这一生,常常感慨万千。或从十五北防河——想当年他曾何其风光——竟和省长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那么年轻就担任了正县级局长!每每说到这里,阎局长嘴角就会露出一丝欣悦、还有一丝得意的微笑,(共是两丝!)掰着指头细数他任过的职务:一年统计局长,一年丙县县长,三年丁县县委书记,三年戊县县委书记。阎局长已将四根手指头挨个掰了回去,剩下最后一个小指头却掰不回去了——因为这个微微弯曲的小指头若掰回去,阎局长就得像戏说乾隆一般,“细说”他的“玻管十五年”——这就到便至四十西营田了——不堪回首啊!与“北防河”的风光十足、风头正劲比起来,“西营田”这十五年真是黯然失色!由于一二三玻像多米诺骨牌一般相继垮台,玻管事业就像遭抄家之后的宁国府一样,江河日下,一蹶不振。阎水拍本应是一条在大江大海里腾跃的鲸鱼,现在却只能搁浅蛰居在玻管局这条小河沟里,与余朱姬牛这样几个没头没脑的家伙玩来玩去。这几个家伙凑在一块儿简直是那种“天作之合”。余宏进是装睡的人叫不醒,姬飞是咬人的狗儿不露齿,朱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牛望月是先下米儿先吃饭。这几个家伙虽了无趣味,却不是那种省油的灯——即使是那种省油的灯,也从来是灯台不照自,有理没理只管直着脖子和阎水拍嚷嚷,有时还像脑子缺根弦的婆娘一般胡搅蛮缠——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令阎水拍局长心生烦恼!所以一说到玻管十五年,阎局长嘴角就会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有时还会牵动面部神经,导致脸部横纹肌不易察觉地搐动几下。

对余宏进来讲,阎水拍简直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坐在他头上就不想下来了。十五年来,又是拉屎又是撒尿的。

在玻管局这么些年,阎水拍做事考虑过别人——比如余宏进的感受吗?余宏进会悲愤地回答:没有!玻管局多年来就是一个“一二三四”的“局势”:一手遮天,二犬狂吠,三朝元老,四面楚歌。一手遮天是阎水拍,二犬狂吠是某某和某某,三朝元老是余宏进,四面楚歌是余朱姬牛。余宏进岂止是玻管局的三朝元老,他从

弱冠之年一参加工作就在玻管局——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这个给余宏进“裹头”的“里正”,是他那位毕生在一所像“夹皮沟”一样偏僻的农村小学担任民请教师的卑微的父亲。余宏进作为邓世清(后面将提到这个目前对读者来讲尚显陌生的倒霉的家伙)的“同学”,在三年困难时期的某一年,从紫雪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当时正如日中天的玻管局时,饿得身子发软的老汉从菲薄的民请教师补助中咬咬牙拿出一元八角钱,给儿子买了一顶当时十分时兴的鸭舌帽(也叫前进帽)。去玻管局报到上班这天,老汉将同样饿得小脸发黄的儿子拉到身边,虽未像古代那样以皂罗三尺作头巾为儿子裹头,却将那顶鸭舌帽端端正正给他戴到头上,语重心长地说:“宏进呀!乃父无能,一生窝囊,吃尽了苦,遭尽了罪,受尽了气!乃父惟感欣慰的,是勒紧裤带将你培养成才了!你现在分配到了玻管局,那可是紫雪市赫赫有名的大机关啊!一定要努力工作,天天向上;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做出成绩,早日进步——有朝一日即使当了局长,也不能忘本!而要时刻保持咱贫下中农的本色,保有为人民服务的好思想,永葆革命青春,胸怀全球,放眼世界。要时刻想到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在受苦受难,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心红眼亮方向明,革命路上不松劲,泰山压顶不弯腰,勇往直前闷头冲!为打败美帝国主义、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余宏进周周正正戴着那顶鸭舌帽,在六十年代初期的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走进玻管局政秘科那间大办公室时,年轻的心房里牢记着父亲的嘱咐,青春的面庞上闪耀着鱼在河和冯富强面对阎水拍那样的表情,像《围城》里方遯翁叮嘱儿子方鸿渐那样,在玻管局“咬紧牙关,站定脚跟”,终于干成了一名副局长。正当他像一名横渡长江或黄河的勇士一般,在激流中猛凫了一阵儿水,昂起头喘了几口气,挥臂俯首准备接着再凫——勇往直前闷头冲时——抬头一瞧,却见一只拦路虎,还有一块绊脚石——拦路虎是阎水拍,绊脚石是陈奋远。阎水拍到玻管局任局长时,还顺手从县里带来一个办公室副主任陈奋远——仿佛他不是到玻管局赴任,而是牵着小儿子的手到公园里玩。就像日后宋祖英唱的那首歌——余宏进的“好日子”至此到头!被阎水拍像公安人员抓小偷那样逐进一条死胡同,跑又无处跑,墙又跳不过。陪伴阎水拍这十五年,余宏进早已烦躁地将头上三尺皂罗做的那顶鸭舌帽扯掉。对余宏进来说,这十五年比万恶旧社会的长夜还要漫长——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难道阎水拍不是这个舞翩跹的魔怪吗?)这个魔怪简直把余宏进当做是《白毛女》中的喜儿了,又从那条死胡同里将他逼进那个黑森森的山洞,硬是将余宏进一头黑油油的头发在山洞里熬成个“白毛男”——自从阎水拍上任后,余宏进的头发渐白。(可真是归来头白还戍边!)八十年代还夹杂一些黑发——前半期黑多白少,后半期白多黑少。进入九十年代,放眼紫雪市,“蓝天”、“白云”出现了,“迎惜探”开始“竞春”了,“五朵金花”怒放了,可往玻管局大楼里一张望:余宏进的脑壳全白了!

每当看到余宏进副局长那个洁白的脑壳,玻管局的同志就更增添了对黄世仁的无比仇恨!难怪当年演出《白毛女》时,愤怒的观众会扔石子打台上那个扮演黄世仁的演员——该打!

面对人生的最后一次机遇,余宏进副局长表现出一种淡然:“让组织去决定吧,我已经无所谓了。”他对局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志说。

口里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这次“组织上”总得给我老余点公道吧?莫非还要将我逼进山洞?还要让我再做一次喜儿——想到那个令人恐怖的山洞,余宏进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心想:即使被黄世仁奸污,也不能再进那个山洞了!

“是不是应该争取一下?”关心他的同志这样说。

“算了吧!该你的,是你的;不该你的,争也不是你的!”嘴里虽这么说,余宏进副局长早晨上班前在市委旁边的“世纪广场”练完“祥功”,还是去市委跑了几趟。据和他关系近的同志说,余局长该找的人都找了,该说的话都说了。

在玻管局的几个副职里,资历没人可与余宏进副局长匹敌。若完全按资历选拔这个局长,当然应由余宏进副局长来做。可若按目前在局里所处的位置选拔,陈奋远主任又占有明显优势。

自从上次机构改革阎水拍局长让陈奋远主任像跳木马一般,摁着余宏进的脑袋一跃而过之后,陈奋远主任就成为局里名副其实的二把手。论级别,陈奋远主任已是正处级。由行管办主任到玻管局长,只是“平移”,并非提拔,不需要组织部重新进行考察。有这一个行管办主任,陈奋远已“得风气之先”。年龄只有五十岁,虽不是年轻干部,但尚未像廉颇那样垂垂老矣,也算年富力强,据说饭量与年轻人并无多少差异,排泄功能也十分正常。这几年辛辛苦苦给大家盖起两栋家属楼。征地时为将地价由每亩五十万元降到四十九万元,连夜去找小苏他爸——那个村支书,一脚踩在下水道里,腰都扭伤了。盖房这几年,他风里来,雨里去,在工地上跑了多少趟。小苏没调来前,他和余宏进、朱锋、姬飞、牛望月五人共用那辆“二一三”,他用车多了,和其他人难免形成矛盾,牛望月眼睛瞪的“牛卵”那么大,其他人心里也有看法。陈奋远主任大人大量,后来干脆不再用“二一三”,骑自己的摩托车没明没黑在工地上跑。直到房都盖起半截了,才坐上小苏的桑塔纳。局里有不少同志直到分房时才第一次去工地呢!对这些同志来说,惊讶之情难免溢于言表,有的人就会像杜甫那样感叹——“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没有陈奋远主任,你们“呜呼”个屁!

因为这两栋家属楼,陈奋远主任“得风气”之时兼“得人气”——局里不少同志认为,新一任玻管局长非陈奋远莫属。家属楼交付使用后,陈奋远主任已回到四楼那间“尘封”几年的办公室,门庭竟有“若市”之感。

更重要的是,阎水拍局长给市委推荐的局长人选也是陈奋远,他的意见十分明确。市里领导询及余宏进,阎局长回答说:“余宏进同志是个不错的同志,多年来为玻管事业任劳任怨,只是年龄有点偏大!”

让陈奋远做局长,这是阎局长明的一手,他还有暗的一招呢。他已跟组织部长数次“沟通”,初步确定由马方向接任行管办主任。阎水拍局长私下已给马方向交了底。他对马方向说:“奋远做局长,你做行管办主任兼常务副局长、党组副书记。奋远做行管办主任时,因当时机构改革,为减少职数,将他的副局长免掉了。从那时起我就没让市里再配党组副书记,一直给你留着——只有做了党组副书记,才是名副其实的二把手嘛——他余宏进啥时做过党组副书记?这次我又跟‘编办’(编制办)将上次减掉的那个副局长名额争取来了,让你一肩挑两头,再玩个一箭双雕:既解决了你的‘名分’问题(指副处升正处),又将余宏进再次‘镇压’,我阎水拍也就能安然退二线了。”接着阎水拍又指指墙壁(隔墙为余宏进办公室)对马方向说:“他还以为这次‘搬正’不存在啥问题了,即使陈奋远当局长,行管办主任怎么也该他做了!做?做梦去吧!再过三年,在‘副处’岗位上退二线吧!让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指朱锋、姬飞、牛望月)做行管办主任,也不能让他余宏进做!”阎水拍局长一说到余宏进,就恨得咬牙切齿,说话的语气十分斩截,有种“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味道。

阎局长让马方向做行管办主任兼常务副局长,属于“秘密运作”,下面同志并不知情。因此,陈余之外,马方向有无可能做局长?下面也有议论。

一些同志认为,马方向也有可能做局长。人事任命的最大神秘之处就在于,常常会出现一些不期然而然的结果。但

大多数同志认为可能性不大。从组织的角度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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