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然而春风浩荡而下,把他曾无比渴望的一切送到他面前,轻飘飘的,那样容易,他反而不敢去要了。
&esp;&esp;天上宫阙里高高端坐的神明,若是见了人间的绚烂烟火,还愿意垂怜肮脏泥地里苟延残喘的恶鬼吗。
&esp;&esp;鹤声看着锦被里的小姑娘,笑得苦涩,过了半晌,他长叹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一样,屈膝半跪下来,同秦晚妆平视,他说:“我很欢喜往往。”
&esp;&esp;“天下女子千千万,我只欢喜往往一人。”
&esp;&esp;烛火微晃,昏黄的柔光洒下,映着纯白的清辉碎影,屋里的一切似乎都显得瑰丽起来。
&esp;&esp;少年人看着小姑娘,轻声笑笑,那双漂亮清澈的桃花眼里,却显得那样难过,他说:“我欢喜往往,是因为我在世上走过许多年,行至今日,往往是我唯一放在心里的好孩子。”
&esp;&esp;“往往欢喜我,却是因为只瞧见了我一人。”
&esp;&esp;“然而往往尚未及笄,年纪还很小,日后定然会见到许多不同寻常的风景,遇见许多形形色色的人,那时往往就知道,天底下值得你欢喜的并非只有我。”
&esp;&esp;鹤声的嗓音温温柔柔的,攥紧五指:“待往往及笄后,若是还能瞧见我,尚且愿意同我待在一处,我便事事都遂往往的心意,好不好?”
&esp;&esp;屋内静默下来,少年人像是浑身的气力都用尽了一样,唇角干涩,他闭了闭眼,苦笑。
&esp;&esp;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esp;&esp;她还这样小,她什么都不明白,她就像被养在笼中的雀鸟,只见得到他想让她看见的方寸之地,懵懵懂懂,干净纯粹。
&esp;&esp;但若有一日,等她长大了,发觉自己并非是她先前想象中的好模样,她的漂亮哥哥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人,只是在阴沟里苟延残喘许多年的恶鬼,踩着累累白骨才走到她面前,成日里拿虚伪柔善的面容欺哄她,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后悔。
&esp;&esp;这些事,鹤声从前想都不敢想,但是他却很明白,自己着实配不上秦往往,如今的一切,都是他使尽手段骗来的。
&esp;&esp;神明只需轻轻皱一皱眉,他的心都要碎了。
&esp;&esp;他实在舍不得。
&esp;&esp;软绵绵的触感贴上长睫,温温热热的,湿哒哒的长发在往下滴水,落到少年人的脖颈上,清清凉凉的。
&esp;&esp;恍恍惚惚间,少年人瞧见小姑娘凑过来,伸出小手抚了抚他的眉眼,娇声娇气的:“漂亮哥哥,你好像总是在害怕,我能瞧出来呢,我可聪明啦。”
&esp;&esp;“但是这样很不好,漂亮哥哥会不开心,我不喜欢漂亮哥哥不开心,你要改的呀——”小猫儿拉长尾音,语气甜滋滋的。
&esp;&esp;“你不要小瞧我,我曾经也见过了许多人呢,可是我只欢喜漂亮哥哥,我只想娶漂亮哥哥回家。”
&esp;&esp;“所以,无论我日后见到多么好的人,无论漂亮哥哥是什么模样,我自然都只欢喜漂亮哥哥的呀。”
&esp;&esp;“漂亮哥哥,你要相信我呀。”小猫儿不高兴,她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我是天底下顶顶有担当的好姑娘,我这一辈子,自然只娶漂亮哥哥一人呐。”
&esp;&esp;娇气
&esp;&esp;廊下,雕花灯笼晃晃荡荡,在阒寂长夜里散发出微弱的暖光,恍然若密林间升起的青幽萤火,星星点点,参差错落。
&esp;&esp;西园本是个十分朴素的院子,太子爷也偏爱晦暗而非暖色。
&esp;&esp;然而自打秦小姐日日往这儿跑之后,西园便挂满了精致的雕花灯笼,许多灯笼还是太子爷亲自编的,为的就是讨秦家小姐欢心,让秦家小姐多来西园瞧一瞧。
&esp;&esp;那时,少年人倚墙坐在廊下,手里拿着竹篾,眉目中偶尔流过的温柔是十三从不曾见过的瑰丽色彩。
&esp;&esp;多少个日子里,十三隐匿在暗处,心里陡然生出些无畏的妄念,少年人温柔的眸光就像火星子,点燃她心里荒芜阒寂的旷野,燎起熊熊燃烧的野望。
&esp;&esp;太子爷并非无情,他也会动心,也能如旁的青涩少年一样,为心上人的欢喜而欢喜,为心上人的烦恼而忧心,拼尽全力只为换得心上人展颜一笑。
&esp;&esp;日后,太子爷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而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自然也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esp;&esp;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是什么模样呢。
&esp;&esp;十三想起宫里的贵妃娘娘,姝色无双,受尽恩宠,宫里摆着的都是域外上贡的奇珍异宝,她什么都无需做,就能享受天下数万万百姓的供奉,稍微给个眼神,就有无数人争先恐后为她赴死。
&esp;&esp;十三想成为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