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午时,朝军斥侯在南原城外30里和日军哨骑交战,七死三伤;申未,全城戒严。11日晨,明军请援使带来全州守将陈愚褒的书信,陈愚褒将侦察到的日军此次进攻兵力情况告之杨元,说明全州只有两千守军,自保尚难,不能分兵前来助阵。
杨元一看信中说日军有近6万人来攻打南原,不禁急火攻心,当即撇下书信晕倒在地。众人忙请随军郎中救治,不一时李福男也闻报赶到。杨元被泼了一头凉茶,悠悠回过神,长叹一声道:“南原不保,我命休矣!”
听旁边偏将讲罢详情,李福男也是非常震惊,紧皱起了眉头。半晌,只看杨元站起身来,缓缓向众人道:“大家都看到了,敌众我寡,单靠咱们,八成是守不住这城了,全州不发救兵,忠州吴将军那里也只有4000人,莫说路远一时半赶不到,就算来了,也不济事。我是一军之主,要让我弃城而走,那是想也别想,诸位有家有小,若是实在不愿留下的,就请提出来吧。”
众将面面相觑,明知留在南原是死路一条,听主将如此说,颇有人心动,但是眼看别人不发话,要想自己首先站出来示弱,却又不敢。过了会儿,终于有一两人鼓起勇气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忽听杨元大吼一声:“怎么没人说话?想逃跑的给我站出来,我让你跑!”
想出言求生的人心中胆寒,连忙紧咬双唇。杨元手握剑柄虎视众将,厉声道:“我天兵奉旨入朝平倭,是为了打仗,不是来逃跑的;今日倭人来袭,正是我等武人奋勇当先的时候,领饷银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跑啊?吃着朝鲜的大米,玩着朝鲜女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跑啊?你当你们是好鸟么,南原百姓平时里对咱们敬如天神,纵有小小的掳掠也都忍了,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凶残的倭兵来时,靠咱们去保护他们吗!现在倭兵来了,有人想跑,跑啊!我不拦着你,除非你降了倭贼,否则跑到哪里,军法跟你到哪里,不但自己,全家老小都受连累,有种的你跑,跑!”
听了他这番训斥,厅中顿时鸦雀无声,忽然一将站出来大声道:“跑的是孙子,奶奶的,打仗还有不死人的,咱们七尺中华男儿,绝不能输给东瀛矮子们,人活一口气,和他们拼了罢!”杨元抬眼一看,却是马军指挥使蒋表,不由赞道:“说得好!”
蒋表挺了挺胸膛道:“我姓蒋的从军9年,也算是出生入死好几回了,可惜无人引见,至今才混上个千总;那些会溜须拍马的倒能做大官,本想着这回东征能熬出头来,这可好,今日要和这南原城共存亡了!也罢,笑卧沙场,也不枉了这许多年堂堂正正地做好汉。”
“好啊老蒋,这才是真正的武将,我杨元能和你这样的好兄弟并肩御寇,虽死何憾!诸位,人生不过百年,总得做点什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国家,咱们是武将,同样是死,不死在沙场上,难道还要死在军法上吗?忒也丢人!”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热血沸腾,就连那胆小怕死的也认命了,纷纷道:“左右是个死,大伙愿和将军共进退。”杨元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暗想,各位兄弟,不是我杨某不给大家一条生路,实在是军法无情,职责所在,虽然也曾见过怯战逃跑的将军,但那决不会是我,也不会是你们!
正在这时,有守城偏将来报:“倭兵大举来袭,已经合围南原!”众将听了虽然无人开口,但都明白,决一死战的时刻到了。
7月初明军来到南原时,已经着手对这里的城防进行改造。有明一代,最善筑城,杨元做为领兵多年的高级军官,更是深诣此道,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环城挖掘了三道壕堑,每道堑深一丈二,最外一层密插竹枪、铁棘藜,沿堑砌了一圈矮石墙,墙后列虎蹲炮四门,鸟铳兵、火铳手各100,弓箭手500,长枪手、藤牌刀手各300人。
中间一道堑内同样密插竹枪铁、棘藜,沿河亦砌了石墙,墙后列轻佛郎机炮(大口径火铳)40门,铳手100,弓箭手300,最里一道距城墙40步,引附近河水灌成护城河,以城楼鸟铳弓箭遥守。三道壕堑之间以栈桥相连,随时可以拆断或焚毁。有两千明军士兵守壕。
城楼上东西北三个方向各设威远炮两门,这种炮是根据大将军炮改装而成。重量减轻了许多,改制后的炮身去掉铁箍,并将装药部位增厚,前加准星,后设照门。这种炮竖起来像巨大的花瓶,口径两寸两分,全重120斤。炮弹分大小两种,大弹三斤六两,射程六七里。小弹六钱,一次可装两百枚,用来杀伤步兵,射程约四里。另有虎蹲炮20门配属各门方向。每面城楼上另驻朝鲜兵百余人,明军鸟铳兵百余人,共计千余人。
马军指挥使蒋表率明军骑兵500列队西门外,朝鲜兵使李福男率朝军骑兵150人列队南门,随时准备驰过栈桥支援各壕守军,共计850人。
南原城东、北两门用石块封死,在城内用砖石夹成甬道两排,筑石墙三道,每道石墙后列守军100人,形成门内有门的布局。杨元则亲率500亲兵登上西门,指挥全局战事。
“想不到杨将军布置这样周密,我国军人哪会这些,倭兵若想攻入城内,现在看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李福男欣慰地道。“尽力而为吧,贼兵势大,若是一味猛攻,城破也不过早晚的事。”杨元叹息道。望着太阳渐渐沉下山后,两位将军的心,也似乎随之沉了下去。
8月15日晨,日军55000大军呈包围之势逼近南原。
午时刚过,日将西山久内、藤堂正高率先头部队5000人首先出现在城外。二人纵马驰到一处高坡,遥望南原。“这就是南原城吗?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咱们大军冲过去,也许行进中就可夺取这座小小的城池呢。”藤堂正高扶了一下头盔,自负地说道。
看了他一眼,西山久内含笑道:“正高殿,你和你哥哥一样,都是看到打仗就眼红的人呀,这次行长公派你来是不是想抢我的功劳啊。”
“什么话嘛,和我哥哥高虎相比,我还差得很远呢,这次请命先悬,也是想和久内殿多学学打仗的本事呀!”
“哈哈,开个玩笑罢了。说到打仗,其实还是清正公最厉害,小西公么,嘿嘿。”
“不要说这些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地攻取敌城,我都有些等不急了呢。”藤堂正高说道。
“嗯,是这样的啊!好吧,就让咱们一起冲进南原喝酒吧!”西山久内说罢一摆手,向左右大声喝道,“全军做好战斗准备,今天拿下南原!”
“是!”身边武士们答应一声,纷纷策马回归本队,不一时,5000日军分为三队,骑兵在两翼,步兵居中,列成40个方阵向南原城发起进攻。
一声闷雷遥遥传来,“什么声音,要下雨了?”藤堂正高疑惑地问道。“不对,是明军的大炮,小心!”参加过文禄之役的西山久内惊叫一声,身子伏在马上,刹那间炮弹落在步军方阵中炸开。伴着惨叫,十几名士兵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
“老天爷,这是从哪里打来的炮,离着城边还有三四里呢,这怎么可能?”藤堂正高惊得呆了。
一枝长矛被爆炸的气浪托起在半空,打了两个旋,划了一道寒光又扎下来,正戳在一名足轻肩头上,借着惯性,锋利的矛尖又从腰部斜斜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