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三姑娘笑,“我也不晓得,要说大过节,那真没有,不然相公定知晓。就是相公年轻,姑祖母在咱们县有什么不知道的。可要是没事儿,像妹妹说的赵家早先开芙蓉楼就叫人蹊跷。倒是前两天我才听说一事,说赵财主他爹以前是与我家太爷一道念书的,结果我家太爷科举考出去做官了,赵老财主一辈子没中了秀才。这一二年,赵家人常提这事儿。”
&esp;&esp;何子衿颇是无语,道,“这千八百年前的事儿了,还记着呢。这家人心眼儿得多小啊。”
&esp;&esp;“心眼儿小?”三姑娘消息颇是灵通,她在胡家跟着太婆婆、婆家婶子、妯娌、小姑子啥的,有些话不好说,正憋得慌,回娘家正好絮叨一二,心里也痛快。三姑娘道,“对我家这事儿还算宽大呢,听说陈财主有一回笑话赵财主身上的绸衣不是湖绸而是蜀绸,如今赵家发达了,听说他家就要对盐引下手了。陈财主十五都没过就去了州府走关系,还不是怕真给赵家截了和。”
&esp;&esp;何老娘都道,“赵家这脑子没病吧?阖着就是他家发达了,就要把以前跟他家不对付的全都干掉!”
&esp;&esp;“可不是么。就是赵氏族中,与他家关系不好的,好几家给挤兑的没了法子干脆都搬走了。”三姑娘叹,“就这么一家子人,也不知怎么老天没眼,叫他家发达了,听说赵财主给小儿子说了总督家的闺女做媳妇呢。”她虽然厌恶陈家,可对赵家也没什么好感。
&esp;&esp;何子衿瞪圆了一双桃花眼,“总督能把闺女嫁给赵家?”
&esp;&esp;“是啊,我先时也不信,可听说赵家把园子都修好了,就为了娶总督家的千金。”三姑娘道。
&esp;&esp;沈氏恍然道,“赵家修园子的事儿倒是知道,打去年春天就开始修的,听说是买了两处大宅院的地界儿盖的大园子,有五进的地方那么大。”
&esp;&esp;“我还以为是给他老娘修的园子哪,照三丫头说的,原来是给儿媳妇修的呀。这种儿子养来有什么用!”在何老娘心里,当娘的人,有啥好的当然要给儿子留着。可做儿子的人,也得知道孝顺啊,当然得有啥好的得先孝敬老娘啊!就为娶个儿媳妇,巴巴的弄这么个大园子,上赶着倒贴啊!何老娘道,“这么愿意巴结总督大人家,还不如叫儿子去入赘,岂不更好?”
&esp;&esp;三姑娘唇角抽了抽,“人家总督又不缺儿子,用不着赵家公子入赘啊。”
&esp;&esp;何老娘哼一声,反正是死看不上这种人。
&esp;&esp;一家子女眷絮叨了半日八卦,中午做了何老娘最爱的夹沙肉,这也是叫三姑娘回来的原因啦,家里做好吃的,叫三姑娘回娘家一道来吃。
&esp;&esp;中午三姑娘在何子衿屋里一道午歇,这才悄悄同何子衿道,“碧水楼也实在是开不下去了,早就不赚钱,如今赔的越发厉害,索性关了,倒还省些。”
&esp;&esp;何子衿猜着碧水楼关门肯定另有内情,不料竟是为经营不善,何子衿道,“碧水楼在咱们县多少年的老字号了,要说它亏钱,这县里可就没赚钱的饭庄子了?”上上等席面儿就得三两银子,要知道,这可不是在州府啊!在碧水县,这真是天价席面儿。
&esp;&esp;三姑娘小声道,“我也说呢,以前我都以为碧水楼日进斗金,不想竟是亏钱的。唉,这也没法子查账,碧水楼一直是二房管着的。太爷亲自定下此事,二房在碧水楼的账就此一笔勾销,倒也给二房留了脸面。”
&esp;&esp;何子衿轻笑,“要是胡二老爷有本事把碧水楼经营的蒸蒸日上,从里头弄点银钱花花,也叫人心服。这般把家里的大好生意经营到倒闭,叫一把年纪的老父亲给擦屁股,可真叫人看不上。”
&esp;&esp;“怎么又说这等粗话。”三姑娘也道,“谁说不是呢,就是我们家姑妈也嘀咕了好几日。”
&esp;&esp;“大家族就是事多。心往一处使倒罢了,倘人人将官中的产业当成唐僧肉,谁捞着谁就啃一口,就是短浅了。”
&esp;&esp;“是啊,你姐夫这几天就为这个闷闷不乐呢,总是说这碧水楼虽不是大生意,也是两三代人经营起来的,就这么关了,委实可惜。他倒是想接手,我劝他别多此一举。”三姑娘道,“他是好心,觉着家族产业凋零,心里不落忍。可这一接手,别的不说,先得罪了二房,碧水楼这一摊子烂账也没法儿理。就是我家大爷,长房长孙都不说什么,他上赶着说话,大爷大奶奶一准儿嫌他多嘴。我劝他好几遭,他才没理这事儿。”
&esp;&esp;“平日里觉着阿文哥性子洒脱,不想这般有家族责任感。”
&esp;&esp;“主要是他知道创业的艰难,才觉着产业这般失去可惜。”三姑娘轻笑,“要我说,这世上,皇帝的江山都不是永固的,何况一个小饭庄子?有接这种烂摊子精气神儿,还不如自己置产,虽辛苦些,好歹是自己的,以后更省得无数麻烦。”
&esp;&esp;“三姐姐说的是正理。”何子衿十分赞同,道,“碧水楼实在是难接,先不说得罪人,就算接下来,也是家族产业,像三姐姐说的,单是用人这一项,怕也不能由阿文哥自己做主,何况后头又涉及账目之类。别好心好意的惹一身腥,到时有嘴也说不清了。”
&esp;&esp;何子衿又问,“三姐姐有没有什么打算?”
&esp;&esp;“就是有打算这会儿也不是时候,我刚嫁过去,立身未稳呢。”三姑娘笑,侧脸望着何子衿,道,“我是觉着,以往看这些大户人家,只觉高不可攀。其实嫁了也就这样,说到人品,尚不如咱们这小户之家,人少,可心齐,一条心的过日子,才觉着有滋味儿。到了他家,连一奴婢身上都至少长了八个心眼儿,真要计较,能把人累死。你不知道,我还得了一外号儿。”
&esp;&esp;“怎么说?”
&esp;&esp;“还不是过年么,我就给同府的弟妹子侄们预备了压岁钱,当然,压岁钱也不大丰厚。”三姑娘粉儿委婉的承认压岁钱的厚度是有些不够,不过,她理由也充分的很,“这种东西,当然是各尽各的心,咱又不是财主出身,我给你给阿冽阿念也是一样的啊。他家族人就给我取外号叫貔貅。”
&esp;&esp;何子衿直笑,三姑娘也笑,“幸亏我还念过几本书,要不还不知道他们说啥呢。”
&esp;&esp;“理他们呢,真个小鼻子小眼的,还书香门奢侈品
&esp;&esp;何老娘打算去庙里算一算自家财运,行程安排如下:
&esp;&esp;第一,先吩咐余嬷嬷把老黄历找了出来,主仆二人坐廊下,对着日头,翻了个上等的好日子。当然啦,去庙里也得看日子哩,不然,倘冒冒失失的在个“不宜出门”的日子出门,本就犯了忌讳,哪里还能有好签哩。
&esp;&esp;第二,定下去庙里占卜的好日子后,何老娘又吩咐小福子翠儿夫妻俩带上两瓶子自家丫头制的柚子茶,去胡亲家家里看望三姑娘,跟三姑娘说一声,到时让三姑娘跟着一道去。这里头也有深意,何老娘是想叫三姑娘顺道拜一拜送子观音。
&esp;&esp;第三,也叫阿念一并去,好生给文曲星君上柱香,保佑阿念今科童子试顺利过关,顺顺当当的考出秀才来。
&esp;&esp;第四,丫头片子也去吧,虽说不种花了,也求个平安。
&esp;&esp;第五,俊哥儿这也一周多了,能跑能跳,能说能笑的,别提多招人稀罕啦。何老娘打眼望去,这世上能跟二孙子媲美的小孩儿就是大孙子啦。所以,儿媳妇沈氏也要去,自从沈氏打破何家数代单传的魔咒后,何老娘就盼着沈氏能多多的给老何家添丁进口。沈氏去的目的与三姑娘一样,拜送子观音。
&esp;&esp;第六,儿子嘛,一家子老小都出门,儿子孝顺,定然要服侍在她老人家身畔的。虽然这些年秋闱不顺,但儿子还年轻哪,连老何家数代单传的魔咒都能打破,区区一个举人算啥!不要说儿子这才三十出头儿,有许多人六十几岁还在考秀才哩。关键是,何老娘已经悟了,这考举人与生孙子是一个理儿,得有耐心。她家二孙子都生出来啦,还怕举人考不上!介时到了庙里,儿子与阿念一道,去给文曲星君磕头!
&esp;&esp;第七,江仁也得去,这小子虽只是何家拐着弯儿的亲戚,不过,却是给自家丫头片子打理铺子的掌柜啊!丫头片子本来就不种花儿了,损失了大笔银钱,要是再摊上个没财运的掌柜,日子可真没法儿过去。故此,江仁去拜财神爷,是再不会错哒。
&esp;&esp;还有香油钱,因家里愿多,咬咬牙,吩咐余嬷嬷带上一两银子,也足够啦!如此,略一思量,何老娘就把事情定下来了,正月二十八,一家子去芙蓉寺烧香!
&esp;&esp;何老娘这都殚精竭虑的安排好了,谁晓得竟有人提反对意见,除了她家丫头片子,也没人有这偌大狗胆啦!何子衿一说不去,何老娘立刻横眉冷对,问,“你怎么不去!傻蛋!这可是去拜菩萨!以为谁都有这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