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甭看王氏在村儿里住着,由于薛千针是碧水县乃至芙蓉府的第一绣娘,她也是知道薛千针的名声的。一听说是薛千针的入室弟子,王氏先是心下一喜,笑道,“你是怎么认识人家的?人家可看得上你这穷小子?”真是个冒失小子,先前也没听儿子提过,原来是相中了这样的好闺女。她儿子果然是眼光高呀~
&esp;&esp;江仁道,“还不大熟呢,就是我在山上铺子打理生意,她去山上捡山栗子瞧见过一两回。娘你不是总催我成亲么。我瞧着那姑娘挺好,就回来与你们商量商量。”
&esp;&esp;王氏有些不自信,“人家能看得上咱家?我听说薛千针可有名气了,一幅绣图就卖好几百两银子。”
&esp;&esp;江仁叹口气,“原我也不敢想呢,薛大家只收了三个徒弟,一个就是现在嫁给阿文哥的三姐姐,娘你也见过她的。另一个叫桂圆的,也早出嫁了,嫁的也是做买卖开铺子的好人家儿。她与三姐姐同龄,按理也当早嫁人了,只是她运道不好,她人是极能干的,她的绣图,虽不敢同薛师傅比,可上等绣图,也卖过上百两纹银,在同门师姐妹中是最好的。”听到这里,王氏已禁不住抽了口冷气,“这么多银子?”俄了个神哪,这就是二十亩上等田地啊!
&esp;&esp;“娘你听我说呢。”
&esp;&esp;王氏两眼放光,“快说快说!”她儿子果然眼光一流啊!
&esp;&esp;江仁道,“她家里是极重男轻女的,她有个弟弟还在念书,家里看她能挣钱,只拦着不准她出嫁。现下她已不再刺绣了,她家里也不拦她出嫁了,我瞧着她是个过日子的人,就是不知道爹娘和祖父祖母的意思呢。”
&esp;&esp;在儿子亲事上,王氏机敏至极,先问,“为啥不刺绣了?难不成是在跟家里堵气?”
&esp;&esp;江仁叹,“不是,绣活儿太伤眼睛,薛大家让她养几年,她就不做了。”
&esp;&esp;王氏并不笨,先前只是为人家一幅绣件上百两的事儿给惊着了,如今听儿子说不绣了,又听到伤眼睛的话,王氏大惊,“难不成瞎了?”
&esp;&esp;“娘你想哪儿去了?”江仁道,“只是现在不绣了而已,干活做家事一点儿不受影响。我男子汉大丈夫也养得起女人孩子,难不成还要女人做绣活养我,那我成什么人了?”自尊心也不允许啊!
&esp;&esp;王氏心知这闺女怕是眼睛真的不大好,心下顿时不乐意,道,“你不为自己想,我也得为我孙子想,万一这眼睛不好传给我孙子,以后子子孙孙都受害。不成!不成!这亲事不成!哪怕你瞧上的是个穷人家儿的闺女,我也不是那嫌贫爱富的,只要与你投缘,我便认了的!单这身上有残疾的不成!”
&esp;&esp;王氏一口否了,江仁还要再说,他爹江大舅道,“这刚坐了大半日的车回来,水还没喝一口,饭也没吃呢吧。赶紧去给儿子弄点儿吃的,什么事儿不能吃饱饭再说。”
&esp;&esp;王氏不肯动,说气话,“要知道他回来说这个,还不如不回来呢。”
&esp;&esp;江大舅脸一沉,王氏不好再说,唧咕两句,起身去厨下弄吃的了。鸡也没的吃了,就弄了碗素面滴两滴麻油就要端上去,江太太叫住媳妇,低声劝她,“这不是一块儿商量么,你这是做什么,阿仁好容易回来一回。”从屉上取了蒸好的熏肉,一并端了进去。
&esp;&esp;天儿冷,江仁虽说路上带了吃的,可这么冷风劳气的,路上也没吃几口,见着热腾腾的面条与腊肉都要吞口水了,抄起筷子来连吃两碗才算稳住了心。见儿子这狼吞虎咽,吃得鼻尖儿冒汗的模样,王氏也心疼了,问,“路上就没带几块儿点心垫补垫补?”
&esp;&esp;江仁一抹嘴儿道,“带了吃的,大饼裹肉,带的时候是热的,路上没大功夫就冷了,我就没吃。我搭阿柱哥的驴车回来的,阿柱哥路上饿,看他吃那硬饼子不忍心,就给他吃了。”
&esp;&esp;王氏道,“以后回来别坐这驴车了,也没个篷子。”
&esp;&esp;“没事儿,早上出来暖和的很。何况咱同村的,也便宜放心不是。”
&esp;&esp;王氏原是养过三个孩子,结果只活了江仁这一个,虽说家里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儿子自小儿当成心肝儿宝贝一般养活的,再加上江仁还挺上进,小小年纪就知道去县里找了活计,自从给何子衿做了书铺子掌柜,银子挣了不少,家里添了田地,儿子这般有出息,在长水村也是数得着的,王氏平日里甭提多骄傲多自豪了。想着儿子怎么单就眼神儿不好瞧上一个眼神儿不好的闺女呢,王氏想着想着就哽咽了,道,“你娶你的,说到底也不是我跟她过一辈子。做娘的,是亲娘,又不是后娘,哪个不愿意给儿子娶个能服侍儿子的媳妇呢?难不成你娶了她,你白天去铺子里打理生意,晚上回家还要服侍她?”
&esp;&esp;江仁亏得是做惯了生意的人,颇有耐心,道,“娘,我不早跟你说过了,她又不是瞎子,就是不再做绣活儿而已,不耽搁别个事儿的。娘你也想想,你叫我相了那么多次的亲,我都没瞧中,可见儿子眼光高着呢,要真不好,儿子也瞧不上不是。你这看都没看,就挑这一大堆的毛病,有的没的的,您这就想偏了。”
&esp;&esp;王氏捏着帕子擦眼泪,“好,哪怕你说的是真的,这闺女天好地好,天上仙女下凡尘。可听你说着她家这为人处事我就不乐意,自来结亲,两家家风得差不离,咱家虽是乡下人家,咱家人都爽气讲理。可她家那是什么人家,为着儿子硬拦着不叫闺女出嫁,叫闺女做绣活把眼睛熬坏了,这样的刻薄人家儿,你现在觉着没啥,以后有了儿女,要如何走动?再叫儿女学了那一家子的刻薄小气去,子孙万代受影响。”
&esp;&esp;江仁道,“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要是透脾气,多来往些无妨,倘脾气不合,便少来往些。我又不指望着岳家过日子,我单就看中她那个人。”
&esp;&esp;王氏说一句,江仁辨一句,把王氏顶得胸闷气短,当天傍晚就躺床上了,炖鸡也没吃。江仁倒是一人吃俩大鸡腿儿,吃得香,江大舅看儿子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下也是来气,晚饭后叫他西闲屋儿里问,“你就非这闺女不娶了?”
&esp;&esp;“要是爹娘你们不同意,这自然是娶不成的。只是娶不成她,我只瞧着别人不是那么个意思。”
&esp;&esp;江大舅扬了两回巴掌硬没打下去,指着儿子的脑门问,“你这叫什么眼光!好好想想你娘的话,你还没正经过过日子呢。结下那等亲家,以后有你烦的时候。”
&esp;&esp;江仁道,“爹你也见过阿文哥,胡家不比咱家富贵百倍,阿文哥就相中了三姐姐,他们现在难道过得差了?”
&esp;&esp;“三姑娘虽没爹没娘,可你姑丈家讲理,当做亲家来往只有高兴的。她这娘家不是那讲理的人家,咱家都是老实人,我跟你爹就你这一个,以后撕扯起来,我怕你连个帮手都没有哪。”
&esp;&esp;江仁特有信心,道,“我还能叫他们欺负了去不成?”
&esp;&esp;江大舅叹气,“你以为结亲是简单的事,你娶了人家的闺女,做了人家的女婿,既做了亲,凡事便不是一是一、二是二那样简单了。”
&esp;&esp;“爹,儿子就相中她了。”江仁直接耍起牛脾气。
&esp;&esp;江大舅无法,骂儿子道,“孽障孽障。”甩袖子走了。
&esp;&esp;江大舅回屋也睡不着,王氏正躺炕上哼哼着,见丈夫屋来,一骨碌自炕上爬起来,问,“如何了?改主意没?”
&esp;&esp;江大舅叹,“这哪里是生的儿子,分明是一头犟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