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不久前,杨都督来诏狱查看时却发现了他的勤勉,于是好生鼓励了几句,并有意将其有所提升。这让商五州更是心怀感激,只想竭尽所能,哪怕丢了性命也要报答杨都督的知遇之恩。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机会居然真个就到来了。眼前这些个从牢笼里脱困出来的家伙完全如野兽般冲杀着,让他的同僚不断倒地身亡,随着他们的不断逼近,死亡的阴影已然近在咫尺。
虽然前面依然有人做着最后的挣扎,身后的两名弓手再次发出呼啸的利剑,但这一切都只能阻挡一下而已,或许下一刻,这些贼人便会把手中沾满了鲜血的兵器刺入自己和其他同伴的身体。
这时候,唯一能保住性命的,只有一个办法——通知外面的看守一起打开诏狱的门户。但如此一来,这些犯人就彻底自由了,到时镇抚司里会发生什么可就谁也说不准了。
这让掌管着内部钥匙的商五州便是一阵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开门逃命?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不通知外面的人一起开门,那任这些囚犯再凶残,最多也就把自己等人尽数杀死,却出不了诏狱。那等到都督他们归来,便能瓮中捉鳖了。
当然,如此一来的后果却是极大的,自己,还有其他都将命丧他手!
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之前杨震对他的鼓励:“你能在这么个卑微的职位上勤恳做事,我相信你将来必能大有作为。见微而知著,是我一贯看人的标准,希望你继续好好干,莫要叫我失望哪!”
“我不能让杨都督失望,哪怕死了,也绝不能放了这些家伙出去!”终于,商五州的目光一沉,已然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随后手中刀一摆,怒喝着与身边的几名同伴一道反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他的脑后还传来了两声嗖响,弓手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可这一切显然是徒劳的表现,他们的人刚到那些个囚犯跟前,刚闪身避过箭矢的敌人已然挥出了手中的兵器。在他们还未触碰到对手时,那些兵器已毫无滞碍地穿透了他们的躯体。
只觉着胸口一凉,商五州便看到一把刀已贯穿了自己的身体,随后一只大脚在自己身上猛地一踹,他整个人便倒飞了出去,正砸在身后同僚的身上,变成了一地的倒地葫芦。
而后,一只大脚又狠狠地跺在了自己的胸口,喀拉声里,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至,让商五州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待他稍微恢复些感觉的时候,却发现有只手在自己的怀里一阵摸索。虽然已是濒死边缘,但商五州的脑子却很是清醒,这便是回光返照了吧:“他们想要搜出打开诏狱牢门的钥匙。好在,好在这门必须内外齐开才有用,外面的人是不可能为他们开锁的……”他很欣慰自己之前并没有因为恐惧怕死而开门。
所以哪怕感觉到钥匙被人搜走,商五州依然笑得很是平淡,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可随后发生的一切,却叫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
那些犯人在从他怀里搜出钥匙后,也是一阵喜悦,随后再不理会那一地将死或已死的锦衣卫,迅速扑到了那厚实的狱门前,把钥匙放入锁孔后便是用力一转,同时还呼喝了几句。
“吱嘎……轰隆……”那一道隔绝诏狱内外,足有千斤之重,就是用如今的火炮都轰不破的狱门就这么被轻易打开了!
“怎……怎会如此……”看到这一切的商五州满脸的难以置信,但是他是无法知道这其中的原由了,因为很快的,沉重的伤势就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只一声似犹疑,似不甘的咕哝或叹息,他便再没了声息。
商五州不知道个中情由,但这些从诏狱里杀出来的家伙却是很清楚原因的——只因为外面也已被他们的同伙所占据。
锦衣卫镇抚司,这个叫天下人谈虎色变,叫百官忌惮万分的地方,在这一晚,已彻底沦陷在了他们的手中。
自成祖迁都北京,锦衣卫镇抚司立衙门于此之后,这儿就一直是无数官员百姓避之惟恐不及的所在,从未有人想到过会有人攻击镇抚司,谁会胆大包天到阎王跟前找事儿呢?
正是因为如此的看法,让镇抚司内的护卫一向没有想象中那么周密。尤其是今晚,随着杨震将衙门里的力量抽调一空,这镇抚司更成了一座空城,只有区区不到二三十人守在此地,还有近半身处诏狱之中。
所以,当突袭出现的时候,这些留守的锦衣卫连反应都未能做出,便倒在了那些突然在黑暗中冒出的刺客手下。
这些如鬼魅般从黑暗里杀出来的家伙在清理完整个镇抚司内的留守者后,便迅速找到了诏狱的位置所在,并迅速从外边已被杀死的看守身上翻到了开锁的钥匙。
于是,在内外两拨人的共同转动下,一贯以安全著称的诏狱大门也被他们开启。两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在今夜发生了——被投进诏狱的犯人居然自己个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这是锦衣卫最衰弱的时候都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哪!
门开,内外两拨满身是血的家伙互相看到了对方,随后他们的嘴角就都现出了得意,甚至是张狂的笑意来。
“现在这镇抚司已是我们的天下了!”
“时间有限,这就赶紧把事情都办了吧。两刻之后我们必须离开,记住,把火给烧旺些!”
两个领头之人只做了简单的交流,便迅速分开,奔向了各自的目标。从他们毫不犹豫停顿的动作来看,就可知道早在之前,他们就已有了一个十分周详的全盘计划。
不断的砰响声里,镇抚司的院落屋子一处处被人撞开,而后一点点火光就从其中亮了起来。他们,居然胆大到纵火焚烧镇抚司!
从寻常的签押房,到盛放各种证据的资料库,再到各千户官员的公房,乃至于杨震这个都督的公厅,都被他们迅速侵入,在稍作翻检,找到了某些东西后,都被他们点上了火。
只一刻多时间,整个镇抚司内外已是一片狼藉,火头也渐渐起来了。
这时,满身狼狈,脚步虚浮的曲长生也被人从其中一处静室里带了出来,一见他,为首的汉子便是咧嘴一笑:“曲老兄这回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但也立了大功哪。”
“哼……”曲长生哼了一声,只道:“事情都办成了么?”
“当然,人也已经被救了出来,我们可以离开了。”说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另一侧的地上,那儿倒着两个人影。
“怎么有两个?不是说只为救他么?”曲长生有些疑惑地问道。
“另一人乃是杨震的兄长,被我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留着他做什么?让我一刀宰了他出口恶气!”曲长生挣扎着便欲取刀杀人。这次落在杨震手上,他着实吃了不小的苦头,自然对杨震是恨得牙痒痒,既然暂时无法杀杨震报仇,那杀了他的兄长也是不错。
可他的动作却被对方给拦了下来:“不可,这人对我们还有用。至少在我们安全离开北京之前,他不能死。不过只要我们安全了,此人是可以交给你们白莲教处置的!”
毕竟这儿都是他们的人,连自己都是他们所救,曲长生自然不好不从,只能再次冷哼一声,放弃了杀人泄愤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