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甫踏出茶楼,小茵立即省悟过来,自己一个激动,竟忘了和檀紫衣约好在这间茶楼见面的,现在好了,她还没有见到紫衣,人却已经出来了。
回头看,茶楼门头上的绢制大红筒形灯笼在风中微摇,下悬的碎穗飘舞婆娑,檐角下伸出的行书着大大的“茶”字的旗幅迎风招展,抬眼望那二楼的直栏,想到上面的那两人,她就不由头疼,这再回头,是不大可能了。
左右顾盼,见茶楼斜对面有一个卖小吃的小摊子,在那里可以清楚的看到茶楼进出的客人,倒可以先到那里坐着,等檀紫衣来了,在茶楼门口截住他就可以了。
这是个卖“江米团子”的小摊,几张小桌,坐着三、四个客人,小茵要了份团子,一壶麦茶,坐在桌边百无聊赖的等着檀紫衣。前世的她,爱极了咖啡,喜欢那醇香浓郁的气味,喜欢那种苦带微酸的口感,细滑而迷人。最喜欢在风倦云慵懒的午后,磨一壶豆,煮出一醇厚黑浓香,对着硕大的电视屏幕,看那暖调子的欧洲艺术片,在摇晃的镜头中,品着咖啡的香,缅沉于缓慢而平静的氛围中。这个时空,没有她熟悉的咖啡,麦茶的焦香,郁淡微苦的味道,让她找到与咖啡似曾相识的感觉,每每饮一口,总觉是在慢慢沉淀前世的记忆,那恍如隔梦的纠缠一生。
摇晃着粗陶大杯中的金黄麦茶,她怅触微忡,轻吮一口,香溢鼻,记忆翻飞如千山云叠移,有点点熟悉感觉在其中若隐若现,那是她做为“童颜”还仅余的前生感觉。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在茶楼等我的吗?呈画呢?怎么他没有陪着你?”温润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抬头,暖花白色的对襟大袖袍衫,腰缠麒麟口的锦带,头戴帻冠,簪了根碧玉簪,面若璧玉,目宛朗星,俊逸轩昂,阳光下,流淌一身的高贵风流,生生夺了多少人的视线。
“呵呵”的低声笑,她心中隐隐得意起来,因为,这样出色的男子,那双清润的眼睛却无视其他的正关切的注视着她,只看她,他黑沉深邃的眼瞳中里只有她的倒影,无论是多么矜持的女子,都会为爱人专注的注视而骄傲自得,何况是一个如此引人瞩目的美好男子。
“我让他先回去了,我和他也说不到一块,杵在一起怪别扭的,坐在这里,是想看看大居九京的百姓最平常的生活,看看这里的人的衣行言语举止。”她又低下头喝了一小口麦茶,嘴角却是掩不住的偷乐。
他拂袖撩袍坐下,微笑看她:“可看出了什么?”
“市井之中隐乐趣,人生百态尽其中,叫贩行乞拉车驱卒皆有禅意。”
“何意?”
“万般生相归一化——为生尽力而为而已,无论是苦是乐。”小茵从杯沿斜眼笑嘻嘻的睇他。
一怔,寒星般的眼睛忽沉,闪过意味不明的光泽,却稍纵即逝,他笑了笑,一贯的温和如风:“你啊,总是有这么多的想法,真是心有玲珑七窍。”抻手为她拭去嘴角的一点茶渍,自然得就像他常常这样做似的。
光天化日之下耶,这里怎么也是保守的古代耶,虽她不在意,但周围几个女子嫉妒如刀的目光扎得她不自在,若真可以化眼为刀,恐怕她早已经是千刀万剐了。她脸已经腾的红起一片,一口茶也呛在喉,咳嗽不止,他自然而然的伸手为她轻拍抚背。
“怎么不小心点,慢慢喝,不要急。”
“紫衣,刚我瞧见你了呢,站在城门上,虽然远远的瞧不太清楚,但我还是知道是你,你一身深紫朝服,站在皇帝的身边吧?”急忙转移话题的问。
刚才国师出行仪仗,她远远眺望,只见高高城墙上站满朝官禁军,其中一点明黄最抢眼,那种天下最尊贵的禁色,无庸置疑是当今天子——正德帝,而他身侧那抹浓紫的身影,是身着正一品官服的檀紫衣了。
见她不再咳,他收回手笑答:“这么远你也瞧见了?嗯,刚我是站在皇上身边,还有贵妃娘娘。”
“贵妃不是身怀六甲了吗?也要劳动她也出来一起送行啊?”她纳闷的问。
“历朝国师每年的代帝赴殷山祭典非同一般,朝官无论官位高低,后宫无论封号多显贵,一律要按例以礼相送,这是居国三百多年来雷打不动的规矩。”
“想不到,那小屁孩这么的金贵......”她小声嘟哝,想到刚才见到的楚玉令人震慑的贵胄威荣,不禁又恍惚起来。
“你现在知道连城侯在这个国家身份是何等显赫了吧。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他话峰一转:“无论小侯爷对你多么的宽容,你都不要忘了尊卑,他,毕竟不是常人。”
尊卑吗?从与楚玉相识到现在,他还真从没有用自己的身份压过她,小瞧轻慢过她,对她,他是相当的平等而待的,以至于她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忘了他是何等的尊贵,所以才会在今天看到他那衣贵冠华的模样后,才省悟,他和她,是不一样的。
可是,真的不一样吗?那个轻浅的笑,那句无声的戏谑,却将他们的距离化开,他的态度,让她怎么生出敬畏之心?
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她好奇的问:“紫衣,你今天领我出来什么事?”
“带你看看这里平民百姓生活中的‘禅机’啊。”他浅笑,炯炯望她。
居国虽然在十年前遭受一场巨大的战祸,但经过十年的休生养息,战祸造成的国家和人民的创伤已逐渐恢复,国力也日渐升平,大有物资富裕,民心安泰之势。
九京中的朱曲大道,是京中有名的百年商业老街,道边大小商铺林立,四下延伸有无数深巷小道,交错纵横,民居前堂阁下也皆是各式商铺,各行各业都以能在这里开设有店铺而引以为傲,以至于这里的地价一直是万金而论的居高不下。
每天从开市到深夜,这里始终人声鼎沸,热闹喧哗,一派天下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
来到这个时空这么久,小茵是第一次上街,第一次接触到古代的街市,她睁大眼,好奇又新鲜的东张西望,看看这边卖的纸伞,瞅瞅那家挂着的手编彩带,摸摸这店里的丝绸,鉴赏那摊买的字画,真是忙得恨不能多生出两只眼睛来。
檀紫衣一直微笑着跟在她忙碌的身后,她感兴趣的,就掏钱为她买下,她不明白的,就为她解释,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她因为只顾着东张西望而几次险些被人撞倒,也是他体贴的护着她,这种温柔而毫不唐突的细心,让她的心中甜蜜如丝,被人这样用心的呵护着,原来是这么的幸福。
那里有人在卖艺,唱的是奇特的异域调子,她听得稀奇,不由放慢了脚步,扭头回望,一下没注意,和前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有力宽厚的手,温柔的扶住她往后倒去的身子,郁洌的旃檀香盈鼻而来,那温暖的体温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