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背上微微发汗,正是热身该达到的效果,陶然把速度降下来,跟着履带又走了一会儿。常铮挂了电话,站在窗边许久没动,似乎有些发怔。陶然开口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好像刚反应过来这深夜的健身房里还有另一个大活人,看表情还真惊了一下。
&esp;&esp;“杜梁衡病了吗?”
&esp;&esp;常铮倒也不意外他听出来了:“嗯,我去不了,只能叫护士去找找看他同事了。”
&esp;&esp;“你们……”
&esp;&esp;话都说出口了,陶然才意识到或许自己并不该问。果然,常铮立刻眉眼含笑地看了过来。工作了一天累到这个时候,满目的疲惫里硬是生发出这样温和的笑意,再加上容色摄人,身姿挺拔,简直春风又绿江南岸。陶然也不过是个凡人,心跳不由快了几拍。
&esp;&esp;常铮很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不过两三秒的跑题,马上又回到了杜梁衡进了急诊室的语境:“我跟他最近很少联系了。他和他表哥……反正是不清不楚,具体什么情况我也没问。你知道的,我怕麻烦。除非真的值得,不然早点散了,还能一别两宽。”
&esp;&esp;陶然也不知是问错话之后反而放开了,还是该睡的时辰跑了步,一双眼睛这会儿格外地亮,而且盯着常铮不放。被关注的人只好接着说。
&esp;&esp;“他因为发高烧自己去医院挂急诊,坐在问诊室外面等的时候就晕过去了。还好有指纹解锁,医院能翻他手机给他找人。”
&esp;&esp;背井离乡,孤身一人,病成这样都没人陪伴床前。这是所有人心里的软肋和痛处,无论什么时候念及,谁都会掬一把同情泪。本以为老了才会无所依,没想到这人还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呢,一旦生病情况就能这么严峻。
&esp;&esp;陶然当然可以说一堆“都做了设计这一行了还不保重自己”之类的废话,寒暄是重要的日常功课,他不至于无话可说。但如果代入常铮的立场,他觉得如果他是常铮,他不想听到此刻的陶然再表达任何轻飘飘的塑料关怀了了。
&esp;&esp;两个全然陌生的人能在人海中相遇,并共享一段时光,无论交情深浅,都是有缘。常铮接了这个电话的心情一言难尽,陶然把自己感知能力的旋钮转到最大,仔细斟酌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跟他谈一谈这件事。
&esp;&esp;或许不谈也可以,或许常铮可以独自处理因此而生的全部情绪和思绪,但划船机上那个规律移动的背影,看上去已经寂寞了太久太久,久到不知如何寻求开解了。
&esp;&esp;“其实如果你想的话,跟杜梁衡在一起应该很容易才是。”
&esp;&esp;热完身还没喘匀就被陶然一句话砸中,常铮想了想,索性就往他那边走了几步,倚在旁边的史密斯机上,摆出了好好说话的态度。
&esp;&esp;难得含羞草陶然把叶片展开了,还从门缝里伸过来了,常铮在他抬眼看自己之前,甚至还挺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表情,顺便把自己十分直白的眼神从陶然的身材上挪开,省得吓着这株勇气可嘉的植物。
&esp;&esp;“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性格的原因,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在我看来,都还挺透明的。”陶然做完一组坐姿推胸,停下来边想边说:“虽然杜梁衡没那么喜欢你,不足以让他来跟你开这个口,但毕竟那一点不多不少的喜欢也是真的。如果你想要,他这个人你能抓得住的。”
&esp;&esp;是啊,能不透明么。其实陶然不是单纯的心软,他是对这个世界太过情深意重。正因如此,他所有的克制和犹豫都情有可原。一个人受过伤之后,今后想让自己少受点伤,这总没错。圣人也不是活该被钉死,这个选择权,应当在他自己手上。
&esp;&esp;常铮想着这些,不由低头笑了。陶然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但并没有发问。
&esp;&esp;“我对他,他对我,都是可有可无。那既然这样,我就不想多费力气了,我觉得他也是这么想的。”
&esp;&esp;掏心掏肺真是一个艰难的历程。常铮对这样的谈话性质既不擅长,也不习惯。他在违抗自己的本性,将这十多年职场沉浮锻造的世故弃之不顾,竭力把自己的诚心从盔甲里挖出来,逼着它表达自己。
&esp;&esp;陶然感同身受,忽然有一点真切的动容。
&esp;&esp;出于投桃报李的心理,他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他也放下了自己各种迂回的心思,认认真真地问了常铮一个问题。
&esp;&esp;“说到底,你还是不需要杜梁衡。那你为什么需要我?”
&esp;&esp;这就问得相当不客气了。常铮的一脸诚挚微微地冻住了,笑容还在,但眼神显而易见地锋利起来,好像在发出无声的诘问,问陶然是不是真的打算把话题往这个方向推。
&esp;&esp;一念既起,哪儿有那么容易泯灭。陶然直视他的眼睛,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