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丞踩着梯子,站上墙头,将信将疑的目光扫过眼前的队伍,瞧见这伙“贼人”的确跟那种乱匪不同,看上去颇有几分章法,便递了个绑在木杆子上的箩筐,装上文书,收回来打开一看。
“开门!”
驿站的大门打开,驿丞迈步出列,“拜见贵使。如今偶有兵祸,今夜实为自保,还请贵使见谅!”
马车之中,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无妨,沿途匪祸四起,诸驿或败或破,阁下能护佑驿站平安,已是十分不俗之事,何罪之有。”
“尊使言重了,一样米养百样人,匪患之事偶有,天下皆是一般,我等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
“咦?”马车之中响起一声略带着几分惊讶的轻咦,一个年轻人掀帘而出。
四周的驿卒们都是忍不住心头一跳,在这官道之上,他们也曾见过不少的达官显贵,但从未见过有这般能够将【华贵】二字彰显得如此完美的男子。
长身玉立,发带飞扬,一身华美至极的衣衫随着步子在风中轻摇,腰间的玉佩在主人的走动中碰撞出清脆的鸣响。
他身上的并没有太多繁密的装饰,但每一件,都恰到好处,既添尊贵又不显多余,一杆旌节在手,又平添几分正气。
驿丞也很惊讶,没想到在这舟车劳顿之下,来人竟依旧能保持这等风度,心头仅剩的疑虑顿消。
年轻人看着面前的驿丞,着实没想到这偏僻的小小驿站,竟然能有这样的人材,心头起了几分爱才之心,不过眼下人多嘴杂,他去往南朝都城更有重任,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冲对方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驿站之中,东西虽然都是普通之中还带着几分陈旧,但都洒扫得十分干净,饶是眼高于顶的众人一行,在经历了前面几个要么破败要么荒废的驿站之后,对比之下也对执掌此间的驿丞颇有赞赏。
驿丞亲自来询问了使者的需求之后,自去安排酒食、热水等等,年轻人在一个仆从的陪伴下,来到了驿站最好的房间之中住下。
门口无需吩咐,便有两名持刃武士一脸肃穆地站岗。
待得这一行人梳洗、饮食之后,不大的驿站重新陆续安静下来,年轻人站在窗边,默默看着在下方驿站围墙旁顶着冬夜寒风值守的驿卒,沉默了许久,转身进了屋子。
众人虽然午夜方至,但纪律堪称严明。
翌日清晨,便又重新整顿踏上了行程。
年轻人登上马车之前,扭头看了一眼送出来门来的驿丞,微微一笑,“夤夜叨扰,承蒙接待,不胜感激,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小吏泽州郡石尚玉。”
“为石尚玉,好名字。阁下保重。”
年轻人点了点头,握着旌节进了马车,庞大的队伍缓缓离开。
“大人,他们真的是北梁的使者?”
石尚玉点了点头,“这做不得假,否则这么大一队人马也不可能这么毫发无伤地过来。”
“哦,我知道了,他们定是去吊唁先帝的。”
一个驿卒恍然大悟,说得众人都连连点头。
石尚玉却微皱着眉头看着那支队伍,若真的是吊唁,领头的通常不都该是与朝廷有过几分交情或者地位尊贵的老人吗?为何会让这个年轻人领头?
莫非这个年轻人乃是什么世子甚至于皇子?
即便如此,队伍中也应该跟着一些熟悉礼制的老者才算方便,但这一队人除了军汉,皆是些最多不过四五十岁的中年文士。
莫不是另有所图?
他虽只是个小小驿丞,但素来有些志气,没事都爱多想些,可眼下所知有限,又怎可能想得明白,片刻之后只得皱着眉头回了驿站。
而另一边,官道上缓缓行驶的马车上,年轻人慵懒地靠在车中的软垫上,看着一旁正襟危坐的亲随,轻声道:“现在知道陛下和左右二相都不主张趁机吞并南朝了吧?”
亲随点头道:“区区一个驿站,都能有这样的能人,南朝虽遭逢大变,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境内人才不少,想要一口吞之,恐伤我大梁无数健儿性命。”
“而且此刻大军压境,反倒会让南朝拧成一股绳。的确不如陛下和王爷的妙计,让他们自相残杀,我大梁坐收渔利。”
年轻人把玩着手中的一柄精巧匕首,“林中受伤之猛虎,只能徐徐放血消耗,若是想一击毙命,其濒死一搏,只恐两败俱伤。”
亲随先是开心,但旋即微微蹙眉,忧色隐现,“这个道理,南朝之人怕是也能想明白吧?若是那样,世子此行前景?”
“这种想法看似简单,但他们自己是受伤的虎,惊惧之下,哪儿能想得到这一层。更何况,想到了是一回事,敢不敢赌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