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士及收了笑容,定定地看了萧泰及一眼,半晌点头道:“不要也行。横竖你手里也有两个铺子,也够吃喝了,最多以后你有了孩子,侄儿侄女的嫁娶,都包在我身上了。——这个分产书,你还是签了吧?”
萧泰及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龙香叶暗暗叹气,横了萧泰及一眼,将那红木雕花的盒子不动声色地又推了回去,道:“你跟你大哥客气什么?快拿去。快拿去!你大哥拔根汗毛,比你的大腿还粗,就别给他省银子了。”一边暗暗使眼色,让萧泰及赶快把东西收起来。
萧泰及没想到自己说得那么委屈,身段放得那样低,大哥还是一意孤行要分家,心里不由积满了怒火。
不过看见大哥眼底深处的防备和警惕,萧泰及又觉得透心凉。
这就是亲兄弟呢。
以前听那些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说大户人家嫡庶争产的闹剧,一家人跟乌眼鸡似的。斗的你死我活,他还庆幸过,自己跟大哥是同母所出,没有这样的糟心事。
原来自己比别人家的庶子都不如。不说分一半的家产,就算自己想拿三成。甚至一成都拿不到。
大哥手里握了多少萧家的家产,萧泰及早打听得一清二楚。
想拿五个铺子,两个田庄就打发他,也不去灵前问问爹的牌位答不答应!
萧泰及低下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眼底的怒火压了下去,再抬起头。脸上已经云淡风轻,伸手拿了红木雕花的盒子,笑着道:“既然大哥盛情,小弟却之不恭了。”
萧士及微微一笑。指了指那分产书。
萧泰及想了想,伸手按了印泥,也在分产书上画了押。
一家三口都画了押,另外写明了萧嫣然的嫁妆由谁出。最少出多少,一切都是井井有条。清清楚楚。
萧士及仔细看了看各人的画押,一边慢吞吞地说道:“既然分了产,家里的用度也该分割清楚。这个月就算了,两家还是在一起。从下个月十月份开始,咱们两家的用度就正式分开吧。虽然住在一起,但是开销自负。你若是不方便,随时跟你大嫂说。”
分产书一式四份,各人拿一份,萧士及将多余的那份拿着要去官府上档子,临出门的时候想起一事,道:“二弟,二弟妹的那户亲戚,以后就该你们自己帮衬了。如果撑不住了,就说一声。娘和妹妹当然都是跟着我,你只顾好你自己的家就够了。家里的下人奴婢,愿意跟着你的,我把身契送给你。”却没有说,如果那些下人奴婢不想跟着二房怎么办。
萧泰及更加窝火。这样分家,有哪个下人愿意跟着他们家?而且靠着那五个铺子,两个田庄,最多只能请一两个灶上的婆子,以后连养娘和奶娘都请不起。这不是要将他们一家人逼上绝路吗?!
龙香叶没有注意萧泰及的脸色,倒是想起金姨妈。这实在是个知情识趣,会说话的好人,还有她女儿陈月娇,年岁虽小,那也是个妙人。如今跟自己的内侄女龙淑芝最是要好。
萧家财大气粗,养两个闲人,比自己养那只波斯猫还要便宜,做什么一定要赶人家走?不是厚道人家所为。
龙香叶语重心长的劝萧士及,“积善之家才有余庆荫及子孙。凡事不要做得太绝了,谁知道人家以后有什么造化呢?山不转水转,为人莫欺少年穷啊……”
萧士及听得很不是滋味,干干地笑了两声,“娘喜欢她们陪着,留着她们做伴就是了。也就是添两双筷子的事儿,娘看着办就行了。”
龙香叶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听娘的,娘不会害你们哥俩儿的。”
萧士及只好不提这件事,笑着道:“那我走了,娘和二弟歇着吧。”说着,转身大步离去。
萧泰及踱步来到窗前,一手支起细棱格子窗,看见萧士及的背影已经在院门口消失了,才回头对龙香叶委屈地叫了一声,“娘,您怎么就签押了?”
龙香叶自有打算,却不想让萧泰及知道,只是笑着劝他,“别愁眉苦脸的,你娘还没死呢。”
萧泰及着急,“娘,您看,您还活着,大哥……大哥……就这样,爹在天之灵知晓,也必是不会答应的!”
龙香叶想起萧祥生,心里酸的不行,拍了拍萧泰及的肩膀,“你不用说了,还是回去赶紧跟芸莲商议商议,到底要怎么持家。以后跟你大哥分开过,你们的开销要自己打理,也要省着点儿花。你院子里的下人。能减就减,不能减的,我来给你出银子。”
龙香叶自己一个月有五十两银子的月钱。她吃得喝得,包括四时八节的送礼,来往的人情都是公中的,自己的月钱一两银子都没有用过,已经在自己的小库房里小小的存了一座银山。
萧泰及听见娘愿意贴补他,才放了心,笑着道:“还是娘疼我。若不是大哥太霸道。我就要娘跟我过了。”
龙香叶笑道:“娘是心疼你,才不跟你过的,你要明白娘的苦心。”
萧泰及忙不迭地点点头,跟龙香叶道了别,回去自己的院子收拾去了。
等萧泰及走后。龙香叶看着那分产书,喉咙里咕地笑了一声,走到一旁半人高的博山金兽香炉旁边,揭开香炉的盖子,将自己那份分产书投到里面。很快一阵带着墨纸香的白烟从金兽香炉的嘴里袅袅升起。
……
萧泰及回到自己的院子,将屋里的闲人都赶光了,才沉下脸。将那分产书扔到关氏脸上,恨恨地压低声音道:“贱人!你做的好事!”说着,又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将关氏扇得滚到炕上。将炕桌挤翻了,炕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滚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砸了个粉碎。里面的茶汤、茶叶撒得满地都是,将青砖地弄得水淋淋。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