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很认真很严肃地点头,“这红辣椒都是用油榨出来的,特别香特别脆,不信你尝尝!”顾俢捷不敢相信地蹙起了眉头,又问:“辣不辣啊?”
辣椒难道还有不辣的吗?何况还是用油炸过的红辣椒!她只觉得这孩子有时候吧也是真天真!于是更认真更严肃地告诉他说:“不辣!一点也不辣!”他本来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可是她看着他,用那种特真诚特乖巧的眼神,他给她那水盈盈的目光看得心里直痒痒,于是很迟疑很小心地伸出筷子夹了一截红辣椒,看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肯放进嘴里。她眼睛一转,也夹了一小段辣椒放进嘴里,给他做示范。于是顾俢捷照猫画虎地就吞进去了,吞进去不要紧,可把他给辣坏了,嘴巴里跟着了火似的。这少爷从小到大饮食起居都是由专人照料的,特健康特养生,长到14岁的时候出国留学,吃的都是西餐,跟“辣”字绝对无缘,这一下可有够他受的。抓起手边的杯子就往嘴里灌,没想到这一下嘴里辣得更厉害了,连舌头都麻了,因为那杯子里盛的是杯冰镇过的白葡萄酒。他在那边拼命咳,她在旁边拼命笑,因为顾俢捷那样子实在太狼狈了,一边咳一边抹眼睛,竟然连眼泪都掉下来了。她“咯咯咯”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他姐姐坐在一旁拼命给他拍背,笑着让服务员给他倒水,一桌人正在闹腾,坐在顾俢捷对面的蓝天忽然把自己面前的牛奶递过来:“喝这个吧,冰水不解辣,牛奶才行。”
顾俢捷伸手接过猛灌了几口,急切的模样逗得大家又跟着笑。除了陆东宁谁都没有注意到,林薄言已经辣得偷偷吐了好几次舌头了。
软软的丁香小舌,颜色鲜艳得吓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辣椒起的作用。他只觉得这个小丫头实在挺闹腾的,上次课堂上也是,这次也是,有时候调皮得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仅如此,上课她还睡觉,看闲书。有两次他经过教室窗外的时候都看见她趴在教室里面呼呼大睡。其中有一次还是趴在书上,一本精装的《泰戈尔诗选》,排版得特整齐特气派,他经过窗边的时候看清楚了,那一页写的是泰戈尔的那首很著名的《系一根心弦》,有两句他记得特别清楚:“从此白天黑夜,在你绝世的娇颜之间,我的心放光,开花,怡然轻晃……”
他只觉得心里“怦”的一下,那两句诗仿佛一下子通过他的眼睛蹦进了他的心脏里一样,心一下暖洋洋的。因为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此刻如此乖巧地睡着,长长的睫毛低垂,样子又安静又好。
第七章
只是没想到她肠胃那样差,知道她生病已经是从外交部回来两天后的事情了。因为在课堂上没有见到她,所以就问:“2班那个姓林的女孩子呢?”
“林薄言进医院了。”一个女孩子回答他。陆东宁扭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生,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皮肤并不是很白,模样倒是十分抢眼。略一回想,记起是那天同去的那个名叫蓝天的女生。
下课后他就走了。本来那天公司是有会议需要他回去主持的,他让秘书给延期了。上车以后给她打电话,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来,他不知怎么竟有些生气,沉着声音问:“怎么回事啊?”
“就是肚子有些不舒服。”她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因为生病实在太难受了,急性肠胃炎,她在医院住了两天,一直打吊针,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早上洗脸的时候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蜡黄,头发乱糟糟的,一张脸本来就小,现在再看连下巴都尖了。年轻姑娘谁不爱美呀?尤其还是在喜欢的男人面前。所以当陆东宁问:“是哪家医院?”她“啊”了一声,在电话这头急得连连摆手,说:“你不要来你不要来,就是吃坏肚子,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
其实她这邋遢样子已经不知道多少人看过了。这两天除了医生,来得最勤的恐怕就要数顾俢捷和蓝天。蓝天跟她住在同一个宿舍,倒是难为了顾俢捷,因为他是第一时间知道她生病的。那天陆东宁给她买了牛奶以后,其实哪儿也没去。就把车子开到了她们宿舍楼下,他没说让她走,她也坐着不动,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车子里,橘黄色的灯光慢慢地从车顶倾泻下来,车里车外俱都静悄悄的,这样安静的时刻,让她整颗心都变得懒洋洋的,一动都不想动,手里下意识地摆弄着那瓶喝剩的牛奶,最后还是陆东宁说:“先上去吧。”她才“哦”一声,点头答应。起身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去扣住她的一只手,其实他的动作很轻,却把她给吓了一跳,以为要对自己做什么呢!原来只是自作多情,他只是轻轻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然后就拿开,眼睛注视着她的眼,她这才发觉那一刻的他眼光竟是柔软的,眉梢随意地弯下来,整个人都不似平时凌厉。那样柔软的眼神,湖水般深不见底,看得她整个人都仿佛要被吸进去,她那一刻紧张得连呼吸不敢用力,心里百转千回,表面却僵硬地笑着:“怎么了?”
其实也没怎么。他不知怎么竟然自顾自地笑了开来,轻轻的,眉眼都舒展开,虽然吃饭的时候已经见识到这男人开怀笑起来的时候是很好看的,可是他也不能老这样啊,笑得人心里跟一万只蚂蚁在爬似的,酥酥的,痒痒的,又慌又乱,薄言被他笑得恼了,一着急就要推门离开,说:“我走了!看你还这样捉弄我!”动作那样快,他想阻止时她已经溜出去了,溜得那样快,叫他怅然若失。
她一溜烟直跑到宿舍楼上才停下来,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稍稍平息的时候回头一看,他的黑色奔驰竟然还在原地泊着,昏黄的灯光下其实看上去十分模糊,但她就那样站在楼上看着,仿佛那个车就是那个人,叫人不知不觉间怅然出神。
同寝室的蓝天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坐在自己的桌子旁上网,不知究竟都看了什么,见她进来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隐藏起浏览窗口,林薄言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一脸坏笑地问:“你干什么这么紧张?干什么坏事了啊?”
蓝天听了白了她一眼,说:“去你的,我能干什么坏事啊?!”这倒也是,她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像自己,虽然成绩优秀,多多少少却仗着一点小聪明。林省长在身边的时候就已经非常中肯地评价过她:“有点小聪明,却不够脚踏实地,性子急躁,容易感情用事,薄言这丫头,没人看着早早晚晚要闯出点祸事来。”
回头想想也不是没道理的。因为刚才那样的情形,对她来说无论如何都是新鲜的,感觉十分刺激。像一个别有用心的小贼,偷偷觊觎了原本应该属于别人的东西。然而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内心里的快乐和甜蜜却仍然无法压抑。坐下来的时候,眼睛垂落到手中的瓶子上,这才发现瓶中的液体竟还剩了大半,刚才因为紧张所以被她用力攥得紧紧的,她的手心和瓶身上黏黏的全是汗。她慢慢地放松了身体,一只手握着瓶身,一只手捏着吸管,慢慢地回想起刚才的情形,想着想着忍不住红了脸,醒觉过来的时候,那一瓶牛奶竟然已经被她全部吃进了肚里。
第八章
难怪说爱情让人头昏脑胀。她原本是不吃牛奶的,因为从小肠胃孱弱。说到底还是没妈的孩子,她爸爸工作忙,有时候自己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并不能时时想得起家里年幼的女儿。上小学的时候她爸爸官做得还没有那么大,平时也不是那么忙,兴致好的时候也会自己买菜下厨,但那厨艺烂得,第一次煮面条连先放水还是先放面都不知道,最后干脆把眼一闭,水和面一起放下去了,弄出来的东西可想而知有多么难吃。后来家里条件倒是好了,请了保姆,就是一天到晚总一个人,林省长经常忙得连家都没时间回,更别提陪女儿吃饭了,她一个半大的女孩子,有时候细想起来,跟没爹没妈的孤儿差不了多少,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保姆是从不敢多管她什么的。再说也犯不着呀,亲生的爹地都经常十天半月地不着家,谁理她死活呀!
所以就这么由着她,有时候她要忘恩负义起来,也会对段惠雯说:“都不知道我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不知道也就那么长成大姑娘了,看上去还挺美,林省长偶尔带她出去见人的时候还挺沾沾自喜的,说别的我倒不敢说,就我这女儿长得,那可真叫一个水灵!
害得薄言每次听了都忍不住在心里头抗议,暗暗地说:我可是跟盘古似的,天生天养,根本没你什么事儿!
现在想想,那时不是不怨恨的。因为太寂寞了,一个女孩子,六岁开始就独自成长,虽然物质上富裕,但真正想拥有的东西,父母的关爱和陪伴,太贫乏了。
她晚饭吃得太辛辣了,又稀里糊涂地喝了整瓶的牛奶,到了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就已经觉得难受,腹部一阵一阵的绞痛,像有人拿着钻子在里面拼命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