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
天旋地转,脚下的路有点儿倾斜,孟云迈出一步,觉得像踩在云端,脚下软软的,空空的,她刚要向一旁倒去,一只手便架住她的腋窝,有点儿痒,孟云动了一下,结果一下子跌到地上。
她喝醉了。
以前喝酒,也不过是村里谁家摆了宴席,跟着随意喝一两口,绝不会多喝,现在身边没有人管,孟云身处自由的空气中,头一次觉得酒的滋味是那么美妙,让她置身于欢乐的天堂,忘却了一切烦恼。怪不得诗仙李白那样爱喝酒呢,她总是读和抄写古诗词,抄了那么多李白的句子,今天才头一次晓得诗中所言的喝得酣畅淋漓的痛快,真的能让她忘却一切烦恼。
只是,那“自由的空气”闻起来也并不总是那么好闻,除了她和男友身上散发的浓郁酒气外,还有街旁垃圾的臭气,这绝不是一个对酒当歌,举杯邀明月的诗意的夜晚,只是一个普通,不,贫穷的女孩子借酒浇愁的尝试。迷迷糊糊间,孟云知道男友一直搀扶着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温柔地安慰她,她的耳边时而能感受到男友的气息,让她半边脸都酥酥麻
麻的。她隐约知道今晚是不能回学校了,她一身酒气的样子绝不能让室友们看到,另外现在不知已经几点了,宿舍楼大约已经关门了吧?她可不想半夜将宿管大妈敲醒,在小本子上登记自己的名字,并让大妈闻到自己这一身酒气。所以,当男友询问她要不要今晚住在他的宿舍时,她没有摇头。
在那之后,不知又走了多远,明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却无法阻止。当她感受到疼痛的时候,酒意已经醒了一半,睁开双眼,她赫然看到男友。。。她看看周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自由并不总是那么美丽,她承认自己过去喜欢自己的男友,或许现在也仍旧喜欢,但是对于男女关系,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会在她18岁时便发生。她一直以为这件事会发生在婚后,幻想着古人口中的洞房花烛夜,幻想着那温柔而古雅的浪漫,而此时,她正被按在一张吱吱作响的小床上,孟云后来知道那是男友宿舍铁床的床柱。房间里散发着一种闷闷的气味,总之不很好闻,床所靠着的墙已经掉皮了,墙上贴着几张妩媚的女明星海报。
海报上那个女人显得妖气,眯着眼睛笑着,似乎显得很得意。到了后来,巨大的疼痛像海潮一样淹没孟云,孟云只能看到那离她很近的,仿佛放大了
的,有些扭曲的男友的脸,太近了,连他脸上的痘印都能看得很清楚——他一定也能将自己脸上的痘痘看得很清晰吧——孟云偏着头,避免和男友的对视,不知怎得,她一直盯着墙上那妩媚的女人看。
“孟云…”男友还在她耳边低唤着,声音听起来很满足。
“我爱你…”他喘着气说。
广海市正值午夜,遥远的大洋彼岸,美国则刚刚天明。陈慕涵一手枕在脑后,一手高高举着手机计算着时间。
还有20分钟,就到和林语珊每日固定视频的时候了。他总是比这个时间提前1小时醒来,先躺在床上思考事情,待到还有半小时时,就盯着手机计算时间,到了现在,他便会迅速起身穿衣服洗漱,然后到天台上,时间通常卡得刚刚好,有时他还会晚几分钟,林语珊有时会抱怨,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陈慕涵早在1个小时前就在等待这次和她的远程会面。
昨晚——对林语珊来说是下午——陈慕涵做了一件有点冲动的事,他出于嫉妒,竟然直接给林语珊打了一通国际长途。显然,这引发了她的怀疑,从各个方面看,他人在美国,都不应该即时地了解到林语珊在国内的一举一动。这背后的原因说来曲折,有
一个身在国内的人需要他的帮助,而他便告诉他,要他提供便利给他可以,他必须也为他提供某种便利,而他想要的正是密切注意身在国内的林语珊,如果她身边有什么讨厌的苍蝇蚊子一直纠缠她,那么那个人就要协助他第一时间处理掉那些麻烦,他不会仔细甄别那个人提供给他的信息是否属实,只要是有嫌疑者便可以采取行动,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他弟弟就另当别论,他不会贸然对陈时宇怎么样,也不会用什么粗暴的手段,他还是会先认真了解一下情况。然而,有的时候他实在感到很烦躁,无法等到和林语珊视频通话时再询问,于是便头脑一热给林语珊打电话过去了,这下她大概察觉到自己对她的监视——他自己并不承认这是监视,这不过是为了让异地恋顺利进行的一种有效的手段。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因为,他很快就会回国了。
陈慕涵承认,自己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自信,在感情上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认为事情如果不小心控制,那么便一定会走向偏颇。或许从小他就体会到,如果在这个世上,连从小抚养他长大的姥姥都会欺骗他,连他的母亲都会遗弃他,那么还有什么人是值得信任的呢?在他看来,他必须独占自己恋人的灵与肉,全部,全部的全部,一点儿也不能被他
人染指,可是异地恋毕竟是一种特殊的恋爱形式,不得不小心提防。何况,他又不是真的24小时地盯着林语珊,他不过是委托某个人如果他借由他的便利获知什么,第一时间告诉他罢了。
大部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从本质上说都是利益交换,就像许多男女,表面上是在恋爱,实际上是在小心计算着彼此能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用精细的称测量着自己付出和得到的比值,但凡付出,就必须获得回报。选择和一个人恋爱、结婚,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欲望,而是因为这个人从多大程度上能为自己带来好处。在内心深处,陈慕涵对这种想法恨之入骨,但是对于那些这么想的人,他又很乐于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们,并且他一定会最终让那个人明白,在运用这种手段的能力上,他比那个人更加高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