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有时候,楚佳桃会梦见自己在许多人面前浑身赤裸。一开始只不过是被人围观的尴尬,后来,衣服忽然就像全部松垮坏掉了一样,贴不住她的肌肤,一点点滑落。最后一件衣衫飘落,是她最为尴尬的时候,每每此时,她都会忽然惊醒。
她不喜欢做女主角,如果不是因为萧琦,她会离那些受人瞩目的位置远远的。就像英语课上的那次演讲,她忽然大脑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楚佳桃既害怕只身一人孤立无援,又害怕被迫在人群中成为焦点,她只希望,人海中能有一人与她为伴,只一人足矣,那人可以抚慰她的恐惧与孤寂,而她对那人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知为何,想到这儿,她就忽然想到和
陈时宇分手的那个黄昏,她饥肠辘辘,和陈时宇慢慢地走在街边。熙熙攘攘的街道,心情有些恍惚,忽然间就忘了目的。好像直到分手前的一刻还没有分手的气氛…楚佳桃不禁用手指轻轻触碰自己的唇,他在她的唇上印下了最后一个吻,他们的缘分像是刚要开始,可就那样戛然而止了。
此时也是黄昏,火车向前飞驰,云朵飘然而逝,夕阳的红晕正浓。窗外的景致从农田变成山峦,从山峦变成新的小镇,渐渐有了些城市气息,本以为快要到萧琦的家乡了,早有人开始拿行李,可火车一直没有停,断断续续又开了10分钟,终于进站了。
踏出火车,楚佳桃忽然觉得有些恍然,她心里空空的,一时间忘却了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她此行便是冲动的,曾智楠看她如此迫切才包容了她的冲动。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但天还没黑透,路灯也还没开,周围有些昏暗。楚佳桃和曾智楠跟
着出站人流鱼贯而出,待她们彻底来到车站广场时,路灯已经亮起来了,霓虹闪烁,街上人潮汹涌、车水马龙,这座城市的夜晚原来也很热闹。
可能因为有了秦姨家乡的对比,楚佳桃一下觉得萧琦的家乡是很好的,和她之前想象得大不一样。最初她对于萧琦家来自哪里并未多想,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世,脑海中就想象出一副穷困艰苦的画面,以为萧琦家的环境应该没比秦姨家好到哪儿去。
她才发现原来之前有些东西是出于她自己的想象,之前她对萧琦产生的强烈的同情稍稍消散了一些。眼见为实,如果不亲眼见,很多东西就只能停留在想象中。
她对萧琦学长本人的态度会不会也是这样呢…楚佳桃内心钻出一丝不安。
但是当妈妈说一会儿就要去见萧琦和他的奶奶时,楚佳桃的心仍旧开始砰砰跳,聊微微开始发烫,这些不都是喜欢萧琦学长的证据吗?
终于要见到
他了,她费劲周折——虽然在别人看来可能算不得什么,但她自己清楚,她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她潜意识里其实也明白,她那虚无缥缈的目的最终只能化作一个答案,那就是她喜欢萧琦,她因为放不下他、担心他所以才来,她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才来。
一时间,把萧琦身边那个美丽的学姐放到一边,抛却一切悲观、消极的想象,赌上她的幸福,只要能见上一面就好了。见上一面,她心里许多东西都会消解,无论这是真实的还是她想象的,她都会对自身有更深的领悟。也许最终失去了一切,她只换得一个对自身的领悟,也许这是大部分事情最终的面貌,回归孤独,那又怎样呢?就这一次,孤注一掷地去做吧!
此时,萧琦仍在医院的走廊里和姑姑萧茹对峙着。周围上前规劝的、圆场的还有教育的都有,甚至有些病得不重的病人也到走廊上围观。
护士长和几个安保人员赶来了,边好言相劝,边试图拉着萧茹和萧琦离开病房区,可萧琦此时也被一股情绪顶着,越是把他往外拉,他越是逆反。此时,他将一切不明真相就教育他、试图控制他、阻拦他的人都视作自己的敌人,平时礼貌的态度不见了,压抑的怒火爆发而出,可他越是这样,周围的人越认为问题出在萧琦身上。
萧琦忽然想到奶奶,他想回病房去看奶奶,但此时那几个安保一直拉着他往电梯里走——姑姑已经坐上电梯了——姑姑满脸写着有教养、不给人添麻烦、淡定讲理,萧琦真的厌恶透了她那副面孔,一个彻头彻尾的演员!
走廊里的喧闹当然早已惊动了老人,是李医生一直在安抚她,她才暂时安定下来。所幸萧茹大喊大叫的地方离老人的病房比较远,李医生进屋后又随手将门关上了,她只听见叫声,但听不清是谁发出的,只知道外面忽然变得乱糟糟
、闹哄哄,但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李医生刚刚看见萧琦紧紧攥着他姑姑的哥哥,一见两人的神情就知道不对,刚才一定是他们在外面闹,可他现在不能出去,萧琦刚才将奶奶托付给了他,他得留在这儿好好照看老人。于是,虽然担心,但李医生还是留在萧琦奶奶的床边,不断地安慰她没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真是,外面的世界已经倾翻,屋里的世界却还安宁。
终于,萧琦挣不过几个安保人员,被带进了电梯。电梯门渐渐合上,萧琦分明看见一旁的姑姑嘴角微微扬起,她的脸上闪现轻蔑的笑。电梯一点一点下降,终于到了一层。电梯门开的瞬间,萧琦忽然看见两个数字的人。
医院离火车站很近,钱夹失而复得的曾智楠打车来到这里,只消不到10分钟。结果,她和楚佳桃正好撞上这一幕:萧琦身后跟着好几个安保人员,拉着萧琦走出电梯。一个个头矮小
、浓妆艳抹、趾高气昂的女人随后走出,看都不看曾智楠和楚佳桃一眼,傲然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