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我一样苗条!”娜娜搂着他的腰部说道,“佐爱,来看看吧!这一身衣服他穿得多合身……嗯!这真好极了,除了胸部太宽大外……他的胸围还比不上我的胸围大呢,这个可怜的治治。”
“啊!当然啦,我这儿瘪了一点。”乔治莞尔一笑,低声说道。
他们三个人都乐开了怀。娜娜替他把晨衣的扣子从上到下都扣上,让他看上去显得端庄整齐。她把他当作洋娃娃转过来,转过去,在他身上拍拍打打,让裙子的后部鼓起来。接着,她又问他这样,问他那样,问他穿上这身衣服舒服不舒服,暖不暖和。当然罗,他觉得很舒服。穿什么也比不上穿女人的睡衣暖和,如果可能的话,他要永远穿着这身衣服。穿着这身衣服,他感到高兴的是,料子很细软,衣服很宽松,而且有一股香味,他似乎从衣服里找到了娜娜一点温暖的生命似的。
这时候,佐爱已经把湿衣服拿到楼下厨房里去了,放在用葡萄藤生起的火前,以便尽快烤干。这时,乔治往沙发里一躺,壮着胆子说老实话了。
“喂,你今天晚上不吃饭了吗?……我呢,我可饿得要命。
我还没有吃饭哩。“
娜娜听了生气了。真是个蠢孩子,空着肚子从妈妈家里溜出来,还掉在一个水潭里!可是她自己也饿得慌。当然应该吃饭!不过,只能有什么就吃什么。于是,他们把独脚小圆桌推到了火炉前面,临时凑合了一顿古怪可笑的晚饭。佐爱跑到园丁那里,园丁已经做好了白菜汤,准备给太太吃,如果她来这里之前,在奥尔良没有吃晚饭的话。太太在信里忘记告诉他应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幸亏地窖里有不少东西。他们有了白菜汤,加上一块肥肉。接着,娜娜又在她的包里找出了不少东西,那是她在临行前,考虑周全而塞进去的食品:一小听鹅肝酱,一袋糖果,几个橙子。他们两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胃口好得像是二十岁的年轻人,像朋友那样,无拘无束。娜娜叫乔治:“亲爱的小妞儿。”她觉得这样叫更亲昵,更温情。
吃餐后点心时,为了不打扰佐爱,两人用同一把汤匙,轮流着吃,把在衣柜上找到的一罐果酱吃得精光。
“啊!我亲爱的小妞儿,”娜娜把独脚小圆桌推开,“我已有十年没有这样的好胃口了。”
然而已经很晚了,她想让孩子回去,免得她遭受别人的非难。乔治呢,连连说他有的是时间。另外,衣服还没有干透。佐爱说至少还要一个小时衣服才会干。因为旅途的劳累,佐爱站在那里打盹,他们便打发她去睡觉。于是,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这是一个暖烘烘的夜晚。炉火已经化成火炭。在这间蓝色的大房间内,热得有点叫人透不过气来,佐爱上楼前,就把床铺好了。娜娜热得受不了,她站起来,去把窗子打开一会儿。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天哪!多美啊!……来看吧,我亲爱的小妞儿。”
乔治走过来。他似乎嫌窗栏太窄,他搂住娜娜的腰,把头倚在她的肩膀上。天气已经突然起了一番变化,深邃的夜空十分晴朗,一轮明月向原野洒下一大片金辉。大地上万籁无声,山谷渐渐开阔,一直延伸向广袤无垠的平原。平原上的一丛丛树木宛如月光照射下那平静湖上昏暗的小岛。这时娜娜触景生情,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可以肯定,她曾经梦想过这样的月夜,但究竟是在她的一生中的哪个时期,她已回忆不起来了。她下火车后,所看到的一切,这片广袤无垠的原野,这些芬芳馥郁的野草,这座房屋,这些蔬菜,所有这一切都令她神魂颠倒,她简直以为自己离开巴黎已有二十年了,仿佛昨天的事也变得遥远了。
她感受到一些她过去不曾知道的事物。这时候,乔治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地亲了几个温柔的吻,这使她更加精神恍惚了。她迟疑地用手推开他,好像推开一个亲热劲儿使她厌腻的孩子,她一再催他走。他也不说不走,只说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走。
一只鸟儿鸣了几声后又停止了。那是一只知更鸟,栖息在窗户下的一株接骨木上。
“再等一会儿,”乔治喃喃说道,“灯光使鸟儿受惊了,我去把灯熄了。”
接着,他走回来,搂着娜娜的腰,说道:
“等一会儿我们再点灯。”
乔治紧紧贴在娜娜的身前。她一边听知更鸟的啼鸣,一边回忆起往事。是的,眼前的情景,她在一些抒情歌曲里领略过。过去,倘若有这样的皎洁的月光,有这样啼鸣的知更鸟,有这样满腔爱情的小伙子,她早就恋爱上了。天哪!这一切对她来说是多么美好,多么可爱!她几乎流下了眼泪。毫无疑问,她天生是个正经女人,乔治越来越大胆,她们他推开了。
“不,放开我,我不喜欢这样子……在你这样的年龄,这个样子太坏了……听我说,我永远是你的妈妈。”
她害羞了,脸涨得通红,尽管这时候谁也看不见她,在他们背后,房间里黑洞洞的,前面原野上没有一点声音,一派寂静。她从未感到过这么害臊,尽管她很难为情,并竭尽全力挣扎,她仍然渐渐地感到浑身酥软下来。乔治穿着这身衣服,这件女式衬衫,这件晨衣,还在引她发笑,就像一个女朋友在逗弄她似的。
“啊!这样不好,这样不好。”她作了最后的挣扎,喃喃说道。
于是,在月色美好的夜晚,她像处女一样投进这个男童的怀抱。整座房子沉睡了。
第二天,在丰岱特庄园里,午饭的钟声敲响后,餐厅里的饭桌再也不嫌太大了。第一辆马车把福什利和达盖内两人一起带来了,紧接在他们后面的,是乘下一班火车的德·旺德夫尔伯爵。乔治最后一个从楼上下来,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面带着黑圈。他回答别人的问候时说,他的病好多了,但是由于这次病势来得猛,现在还感到头晕。于贡夫人带着不安的微笑看着他的眼睛,替他理了一下头发,他的头发今天早上没有理好。这时候,他往后退了一下,好像对这样的爱抚有些难为情。席间,于贡太太亲切地同旺德夫尔开玩笑,说她等他来丰岱特,已经等了五年了。
“你终于来了……你是怎么来的?”
旺德夫尔用开玩笑的口气回答。他说他昨天在俱乐部输了一大笔钱。于是,他就离开了巴黎,想到外省来安排归宿。
“说真的,我同意你的想法,如果你在此地为我找一个女继承人……这儿大概有的是美女吧。”
老太太也向达盖内和福什利道了谢,感谢他们乐意接受他儿子的邀请。这时候,她看见德·舒阿尔侯爵乘第三辆马车来了,感到又惊又喜。
“哎哟!”她嚷道,“看来你们今天早上是约好的吧?你们互相约好来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呀?有好几年我都没有让你们来这里聚一聚,今天你们一起来了……哦!我不再责怪你们了。”
饭桌上增添了一副餐具。福什利坐在萨比娜伯爵夫人旁边,使他惊讶的是,她今天特别高兴,而她过去在米罗梅斯尼尔街的严肃的客厅里时,他看见她是那样无精打采。达盖内坐在爱丝泰勒的左边,他对身旁的这个高个子姑娘的沉默寡言,感到局促不安,她的胳膊肘尖尖的,他看了很不舒服。缪法和舒阿尔互相使了一下阴阳怪气的眼色。这时候,旺德夫尔仍然在说笑话,说他不久就要结婚。
“谈到女人,”于贡夫人终于对他说道,“我有一位新来的女邻居,你也许认识她。”
随后,她提到娜娜的名字。旺德夫尔装出一副惊讶不已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