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艺便退了下去,关上那门,林杭景在红纸上又写了几个字,将那副对联写好,放在一旁晾着,转头见那封信还工工整整地摆在书桌上,这才放下毛笔,拿起那封信,慢慢地展开来看。
萧北辰带着莫伟毅和许子俊去给德高望重的余老先生拜年,按照往年惯例也推托不得,便在余老先生家里吃了几杯酒,席间不免谈到当今局势,说到扶桑公使竟是追到了美国去,要求萧大帅在他们拟定好的条款上签字,被大帅严词拒绝,余白叹了一声大帅太过强硬,只怕扶桑人不肯就此罢休,当务之急,就等萧大帅回来,再作从长计议。
这酒席间又杂着谈论局势,等到吃毕酒席,天已是将近傍晚,萧北辰归心似箭地赶回来,整个花汀州都是暖洋洋的,鲜花装饰着那一份新春的热闹,萧北辰将军帽交给郭绍伦,就要上楼,转眼看郭绍伦领着一帮侍卫室的人偷着笑,他也觉得自己太急了些,回头道:“你们再敢给我笑,我就把你们一个个派到前线打扶桑人去。”
郭绍伦接口道:“总司令,前线如今无战事,不过要是真跟扶桑人真刀明枪的干,我还巴不得呢!”
萧北辰淡淡一笑,“只等我父亲回来,一声令下,你还怕没仗打!”他也不多说,转身上了楼,走到主卧室门前,敲了敲门,门内也没人应声,他便去推门,那门竟是反锁的,萧北辰微怔,又敲了几下,就听得一旁传来云艺的声音,“三少爷您回来了。”
萧北辰转头道:“少夫人在里面吗?这门怎么推不开?”
云艺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少夫人在啊,我才送了封信进去,还见少夫人在里面写对联。”
萧北辰目光微微一凝,“什么信?”
云艺道:“是泰恒的洪老板送来的年货里面夹带的,一共两封,少夫人一封,三少爷也有一封,我放在您的书房里了。”
萧北辰的目光一下子冷起来,雪亮如电地射过来,将云艺吓得一下子噤了声,他也不多说什么,转身便大步朝着楼下书房走去,才推开那书房的门,就看桌子上摆放着一封信,他走上去拆开信,竟是两张照片从信封里掉落出来。
两张照片落在桌面上,萧北辰一眼扫过去,眼眸里的光芒瞬间一顿,透出一片噬人般的冰冷,那薄薄的唇角抿的如刀片一般,他再也等不得,径奔楼上主卧室,主卧室的门还是反锁的,他怎么敲也敲不开,叫她的名字她也是不应,这样面对一扇门的冰冷和毫无预知的慌乱让他的心愈加的狂躁起来,萧北辰眉头锁的死紧,乌黑的瞳孔缩起,抬起腿来“嘭”的一脚便踹开了那扇门,硬是直闯了进去
他这样直闯进来,就见林杭景已经从那沙发上站起来,望着自己,她的脸上全都是眼泪,只叫人心里泛起一阵阵痛楚,他急走上去便要拉她,那一句“杭景……”还未叫出口来,她的身体却是朝后一退,手中的东西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便是那两张照片,落在她与他之间。
照片上是被乱枪打死的牧子正,身体扭曲着趴在街面上,脑浆迸裂,鲜血直晕染了半个街面……
她的脸色一片雪白。
他一句话也不说从地上捡起那两张照片,撕得粉碎,走到通往阳台的百叶窗前,将百叶窗打开,将手中的碎屑扔出去,再将百叶窗关上,面容平静地转过头来看她,道:“你收拾收拾,一会儿七姨要过来。”
林杭景望着萧北辰,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一行行地滚落,只是那目光极清洌的,定在他的脸上,他只怕她这样的目光,清冷的决绝,一点点地抽空他的底气,他硬撑着自己的镇静,回看她的目光,她双唇颤着,问出那一句话来,“萧北辰,他就非死不可吗?”
萧北辰的声音微微僵硬,“是。”
她静静地凝望着他,那霜一般清冷的面孔上透出一抹悲戚,“你答应过我你不杀他,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你却……”
萧北辰只怕她说出那个字来,一步踏到她的面前来,截断她的话,冷声道:“我杀了个流氓,杀了个汉奸,我哪有错?!”
他的反问带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那目光深深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便是如此的理直气壮,她更是心伤,却是默默无声地盯着他,单薄的肩头轻轻地颤着,便如风一吹就会倒下一般,萧北辰迎着她的目光,心想着他总可以找到转圜的余地,她却已经决绝地转过身去,便往那卧室的门奔去,他上前一步扯住她的手腕,她回过头来,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啪”的一声,他只是抓着她不放,她的眼眸里没了泪,只透着秋霜般的冷意,“萧北辰,你骗了我!从一开始你就骗了我!”
他最怕的就是这句!
萧北辰眼看着她目光渐渐地冷起来,他的五脏六腑里便好似有一团火燃烧起来,摧枯拉朽地将他所努力维持的一切都轰然烧塌,她的视线里有着绝望的漠然,那张雪白面孔上的一抹平静让他不自禁地慌张,她一字一字地道:“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的安排,你说给我选择,可是你布了局,你布置了所有的一切,你让我自己往你的陷阱里跳,你想着法子让我按照你给的路走!”
“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心乱如麻,这样的慌乱终究还是勾起他的怒火,愤怒的气焰“轰”地一下在他的身体里升腾起来,“你既与我签了婚书,又何必对他如此余情未了,他是死是活与你有何相干!你这辈子已是被冠上了萧姓,三少夫人,请你自重!”
他把她的手臂捏的死紧,她脸色苍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支撑着自己,目光倔强到了极点,守住自己最后的尊严,“萧北辰,我不姓萧,我姓林!”
他冷笑一声,“若不是我们萧家的权势威吓着,你父母早就死在襄京,若不是我们萧家供养着你,你焉能好好的活到今日?!”
那一声声逼问排山倒海而来,他已是不管不顾,只想打破她的那一份漠然的平静,她那样平静只让他害怕,他倒情愿她对他愤怒,对他哭闹,却不是现在,那宛如一切都已经陷入不可回旋余地的漠然。
林杭景从他的手中挣出自己的手去,抬起头来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她神色中的那一抹疏离只让人发慌,“萧北辰,我告诉你,我们林家是因你们萧家才败落,我父亲就是为了帮助你父亲,才被关押到今时今日,还有,我没有你们萧家,我也照样活得下去!”她看看他,那样不卑不亢的声音竟是从容的,“知恩图报这句话我懂,只可惜,你却不懂!”
他的太阳穴便如被针刺一般突突地跳起来,深幽的目光里透出一丝狂乱来,只道:“那又怎样?!”
林杭景的唇角竟浮出一抹清冷苦涩的笑来,只是胸口凝滞,呼吸愈加困难,但说出的每一句话来却是一字千钧,“我从未要怎样,都是你逼的我,全都是你逼的我,我只愿从此以后与你再无任何瓜葛,便是你萧北辰大慈大悲,给我一条活路了。”
那几句恰恰逼得萧北辰心头怒意焚烧成狂,那深邃的眼眸瞬间便凌厉如鹰枭,磊落分明的眉宇间透着丝丝的寒意,他气极了,倒笑起来,那声音便是含着嘲弄的,“好一个再无任何瓜葛,如今你还能改变得了什么,林杭景,你别忘了,三年前你就已经是我的人了,如今还跟我装什么冰清玉洁!”
那一句话便让她脸上的最后一抹血色也褪去了。
他居然还敢这样理直气壮地提三年前,他竟是魔鬼,如此肆无忌惮地揭她心底最沉痛的伤疤,最可怕的噩梦,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到头来他还要再血淋淋的把这一切都翻出来,让她记得她所遭受的屈辱,他是她的梦魇,这一辈子的梦魇!
她如石雕泥塑般地站在他的面前,嘴唇轻轻地抿着,单薄如纸的肩头无声地颤起来,微微散乱的鬓发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