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承和聂荣臻在林子里喝了点水,暑气渐消,但心中却焦虑不安。他们甚至觉得,这种滋味比打仗还要难熬。打仗,只要下了决心,打就是了,而今天却要争取在兄弟民族面前下放一枪一弹,和平通过。但是历史上的隔阂和国民党对少数民族的镇压和屠戮,早就沉积成山一样的仇恨,这些都记在“汉人”的帐上,今天要想把红军——这些他们还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说个明白,是多么不容易呵!何况时间又是这么紧迫,如果误了时间,即使能顺利通过大凉山,又怎能渡过大渡河汹涌的激流!
“今天如果打起来就糟啰!”刘伯承坐在一个大树根上忧心忡忡地说。
“主要是时间问题。”聂荣臻也面带愁容说,“如果拖下来,前面的敌人布置就绪,后面薛岳又赶上来,事情就麻烦了。”
正说话间,只听“砰——砰——砰——”后面响起了瓮声瓮气的枪声。
“土枪!”刘伯承的头微微扬起,接着以军人的敏捷站了起来。聂荣臻也站起来,两人一起走到林子外面。
“砰——砰——砰——”
接连又是几声。
“好象在我们后面打起来了。”聂荣臻说。
刘伯承立刻命一个侦察参谋去了解情况,那个参谋骑了一匹快马向来路奔驰而去。
不久,枪声停下来了,山谷又归于寂静。这种扑朔迷离的情况,更加使人惶惑不解。
两个人在原地徘徊着,谁也没多说话。
呆了好长时间,只听警卫员嚷道:“后面打起信号弹了!”
刘伯承和聂荣臻仰起头来,果然有三颗鲜红的信号弹悬在天空。
“这会是彝民在打信号弹吗?”刘伯承仰望着天空,在思考。
“不象是,”聂荣臻说,“他们没有这东西。”
“那么,就是我们的人呼救啰!”
“这倒可能。”
由于这判断,两人的心绪更为不宁。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望见后面山垭口那里走过一伙人来。但不知为什么,附近的林子里腾起一阵咭咭嘎嘎的笑声,笑了好久才住。刘伯承和聂荣臻都感到迷惑不解。不一时,侦察参谋牵着马同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人戴着眼镜,光着头,穿着个小裤衩子,低垂着头走着。走到近处,才看出是工兵连长丁纬。刘伯承和聂荣臻平时对军风纪的要求都是很严格的,一看工兵连长是这个形象,心中有些不悦。
“哎呀,你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
“我……我……”丁纬是位知识分子,平时能说会道,现在却是又羞又愧又气,话也说不上来了。
侦察参谋笑着说道:“他们全连的衣服都让彝民扒得光光的,他这个裤衩还是我刚才脱给他的呢!”
“怎么,把你们的衣服都扒光了?”刘伯承和聂荣臻吃了一惊。
“不单衣服扒光了,”丁纬愤愤地说,“把我们全连的工具、准备的架桥器材,还有三十条枪,统统抢了去了,上级说不让打枪嘛,我们有什么办法!”
“刚才,是你们打的信号弹吗?”刘伯承问。
“是的,我们看他们还要向别的部队冲,只好打个信号弹吓吓他们,才把他们吓退了。”
“你们连的人呢?”
“在那边树林子里藏着,大家都笑我们,谁也不敢走出来了。”
听到这里,刘伯承和聂荣臻都笑了。刘伯承吩咐侦察参谋说:“去告诉政治部,发动大家给他们匀点衣服,好走路嘛!”“要得,要得!”聂荣臻又转过脸对工兵连长说,“回去做点工作,不要有怒气哟,没有伤害你们还是很不错嘛!”
说过,丁纬回到他的连队去了。
后面的情况使刘、聂的心情稍稍安定了一些,但前面谈判的情况如何,却一直没有回报。他们只好回到林子里,耐着性子等待。
却说肖彬带着几个工作团员,急匆匆地赶到部队的最前面,看见先头营的战士们都坐在路边焦灼地等候。两边山上不时发出“呜嗬——呜嗬——呜嗬——”的喊声。循着喊声看去,山上坐满了人。前面是一片乌森森的丛林,唯一的一条道路,正从丛林中穿过。而那条路上却有好几十个彝民在那里把守着。他们一个个慓悍异常,披着头发,赤着膊,光着脚,手里拿着枪、刀、长矛、弓箭,不断发出威严的喊声。
肖彬等人来到尖兵的位置,距那些手持枪刀棍棒的彝民不过一箭之遥。这里懂彝话的,只有从大桥镇请来的一个“通司”。肖彬心想,今天只好仗凭他了。
这通司是个汉族的小商人,因为常跑彝区,颇懂得些彝语。人也满热情,肖彬同他讲了一下喊话的事,也答应了。肖彬就先教了他几句,让他喊起来。
通司未发话以前,先学彝人那样“呜嗬嗬——”喊了一阵,果然两边山上和拿枪刀棍棒的人都静了下来。通司接着用彝语喊道:“彝族同胞们!彝族同胞们!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今天是借道通过这里,是不会加害你们的!……”
肖彬睁大眼睛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见那些彝人交头接耳嘁嘁喳喳了一阵,却没有任何表示。
肖彬怕对方没听清楚,叫通司重复喊了一遍,仍然没有反应。他叹了口气,对通司悄声说道:“看来得麻烦你走一趟了,你去同他们商量,叫他们派代表来。”
通司还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