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老很老的紫箫,名字叫做弄玉。
很多年以前,那个叫萧史的少年曾于月下吹起这支紫箫,如怨如泣、如歌如诉、深沉凄婉的箫声征服了秦穆公美丽的公主弄玉。
于是,另一个风清月秀的夜晚,少年和公主吹箫捧笙跨龙乘凤飘仙而去。
仍旧是很美的月下,仍旧是那支千年以前的紫箫,相同逸然的有些飘渺如风的气质之外,千后的少年吹起的箫却已不再确定是否是为某个公主而起。
没有太多的如泣如诉或者如歌如慕,相同的箫,不同的心情。
于是,昔日的《凤求凰》在岁月长河里转为今夜的潺潺《流水》。
流水的模样,澄澈而凉薄,生命的本质里从不停留,于是所有温柔成就残忍。
旷达者,因着流水而解世事,会笑的愈加悠然自得;多情的人们,却因着流水斩不断的缠绵和止不住的脚步而彻底迷失,孩童般泪流满面。
长孙晟不是所谓旷达者,就像他从来也无可多情,所以他不会流泪也不曾怎样的悠然。
很用心的吹着这一曲《流水》,他的嘴角眉梢却仍只是不变的似笑非笑弧度,恍若讥诮,又或者无所谓一切。
他不知道,这箫声传彻了整个的草原。
那一夜,每一座账篷里的聆听者都披衣而起,对着箫声传来的方向久久痴望。
花事 章八 一剑双雕
* *
塞外草原的夏天很匆忙,秋天则根本没有。
所以当一路风尘的护亲团到达塞外,并留驻了十余天之后,沙钵略可汉为了让南人们更清楚的知道何为勇士何为武力,决定在送长孙晟一行回国之前,举行一次规模盛大的冬猎。
那次规模盛大的冬猎进行在都斤山北麓,几乎是生长在马背上的突厥族自然是威风畅快的、让南人大大长了见识,而南人们虽自信是周廷中最优秀的,并已竭尽了自己的能力,却仍只是充当了提供突厥人哄笑机会的和平使者。
这些和平使者,甚至包括了护亲团正使汝南郡公上大将军宇文神庆。
但叫沙钵略可汉和他的贵族子弟们大大诧异又惊喜的是:他们那美丽纤细到随时可能乘风归去的可贺敦居然像是真的女神一般,自始至终优雅而娴熟的操控着她美丽的胭脂马与沙钵略并辔而行,走在所有人前面。
而且,不但亲自弯弓射猎收获颇丰,还一边去公平得体的数说南人之弱,一边以一个真正突厥可贺敦的身份,明确的表示出因突厥战士的矫健强大所生的自豪之情。
夜营时候,可贺敦还向她的可汉建言,说那个看起来神秘清冷的长孙副使是一个极之有用的人才,若是可汉不能将之收归已用、则必须除之以妨大患。
沙钵略可汉但觉他美丽的可贺敦实在是聪明又智慧极了,于是连连点头,请他的可贺敦先去以旧谊说服那个极之有用的人才留在北国。
* *
在一处河岸边,可贺敦与那个每夜用一管紫箫吹的整个草原随之脉动的有用之才站了很久。
所以说站了很久,是因为大家都注意不注意的就会看他们几眼,而每每看到的时候,他们都是在看着各自的星星或者花朵,而不是交谈。
他们交谈的绝对极少,就像他们交谈时的表情一样少
——可贺敦像所有人所有时候看到的那样嫣然的笑着,副使则像所有人所有时候看到的那样优雅而凉淡的笑着。
直到最后他们的谈话完毕,没有人看得出来可贺敦有无成功。
沙钵略可汉为了表示对可贺敦意见的重视,觉着自己该问一问结果的。
但他没开口前发现自己亲爱的可贺敦向自己笑的时候虽然仍是那样无比的美丽动人,却好像有一点点累了,于是就心疼的忘了去问,温柔而体贴的扶着她去帐篷休息了。
至于那位副使大人,他自己在那河边起了一堆篝火,静静坐着。
直到夜又深的时候便惯例的吹起了箫。
他的箫吹得好极了,没有哀伤也没有喜乐,像是行云流水风吹花开,但有让整个大草原都静下来聆听并沉醉其中的魔力。
就是因为这样不可思议的魔力,虽然他是南人,虽然他从未表现出他与众不同的武力和能耐,却被草原上包括沙钵略在内所有人在心里远远而莫名的尊重着。
当然,身为现任草原上最大的狼主,沙钵略心里并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尊重这个人的。
毕竟,在他自幼及长所有的观念里,只有勇士和强者才是值得尊重的。而那个神秘清冷的吹箫副使,他就是看上去之后让人实在找不到不嘲弄的理由罢了。
* *
第二天时候,当冬猎人马顺着安根河畔,缓辔驰返都斤牙帐的途中,两只老雕盘旋在了这支队伍的上空,吁吁地叫啸。
然后,其中一只如电般翻身而下,叼走了挂在第二可汗马后一块烤的喷香的鹿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