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林岱岫微掀眼帘,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眉眼舒展,眸光却清寒:“我有什么身份,我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乞儿,侥幸有些学识,入了秦长公子的眼,勉强成了秦府的西席罢了。”
&esp;&esp;“悉觉,每一朝都有每一朝的缘法,你应当比我明白。”他有些厌烦,恹恹道,“去把往往治好,此事休要再提。”
&esp;&esp;悉觉静默良久,躬身下拜:“阿弥陀佛。”
&esp;&esp;回忆(一)
&esp;&esp;黎春九年初冬。
&esp;&esp;簌簌的飘雪落满了枯枝,斜斜压下来,清清冷冷的寒气倾倒而下。
&esp;&esp;廊下,几个女使盘腿坐在蒲团上,围着小火炉,窸窸窣窣谈笑着,叽叽喳喳,清脆宛转。
&esp;&esp;她们挑拣着草药,把成色好些的留下换钱,次一等的扔到小炉子里,任热气翻涌而上。
&esp;&esp;屋里,传来些细微的响动声。
&esp;&esp;“三小姐约莫醒了。”
&esp;&esp;有个小丫头听见动静,循声往屋里望望,果真看见个小姑娘斜斜歪歪从床上爬起来,一时间有些慌乱,连忙把头上戴着的金丝步摇摘下来,藏到袖口。
&esp;&esp;旁的女使见着了,掩唇轻笑。
&esp;&esp;“蠢丫头,你怕个什么劲儿,三小姐屋子里头的物件儿,你拿了也就拿了,那小傻子还能同你计较不成。”
&esp;&esp;小丫头尴尬,红了脸,讪讪道:“万一三小姐同相爷告状……”
&esp;&esp;女使们目光相撞,又窸窸窣窣笑出声:“相爷日理万机,怎么会管后宅的事儿呢,三小姐生性怯懦愚笨,相爷惯来不喜她,听见她的名字都要蹙眉,怎会特意为她出头。”
&esp;&esp;那小丫头这才放下心,心安理得把金丝步摇戴上。
&esp;&esp;秦三小姐是长公子的嫡亲妹妹,长公子叛出家门,却依然没忘了这个小妹妹,每月,云州送来的金银首饰都能堆成小山了。
&esp;&esp;可惜,这些物件儿进不了三小姐的妆奁,多半在半道儿就被旁的小姐姨娘们分走了,剩下些成色不好的,也悉数被三小姐院里伺候的女使们收入囊中。
&esp;&esp;没人觉得这事儿不妥。
&esp;&esp;众人都知道,秦三是个小傻子,生母早逝,又无长兄庇佑,相爷和如夫人也素来不喜她,府里说得上话的贵人们一向当她不存在,从不过问。
&esp;&esp;故而没人把她当小主子,只当个玩意儿养着,她吃得如何、穿得如何、开不开心都不打紧,只要活着就行。
&esp;&esp;有个年长些的女使瞥了屋内一眼,捏着汤勺搅了搅炉上的陶罐儿,把里面的草药悉数搅和到一处。
&esp;&esp;目光落在浓稠的药汁上,女使被这苦味儿熏得眼睛疼,拿着巾帕遮住口鼻:“赶紧的,把这药给三小姐端过去,让她赶快喝了。”
&esp;&esp;“她喝了药,咱们也好进屋歇着,这天儿怎么冷成这个模样,冻人得紧。”
&esp;&esp;有个圆脸儿小姑娘凑上去:“青荷姐姐,云州前些时候送来些云锦被褥,还在侧院儿放着呢。”
&esp;&esp;“云锦的料子呢,一匹便价值千金。”她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这些被褥应当是被压在底下了,并没有被小姐们拿走。”
&esp;&esp;青荷笑着看她一眼:“小丫头眼睛尖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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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苦涩的药汁被灌入口中,秦晚妆被呛了一口,小手撑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眼眶红红的,抽抽噎噎掉眼泪。
&esp;&esp;方才女使姐姐喂她喝药时,她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了,她太矮了,小小一只,又爬不上去,只能坐在冷冰冰的地上。
&esp;&esp;女使姐姐除了每日喂她喝药,给她送饭,旁的时候都不大搭理她,哪怕她跑到她们面前,她们也不搭理自己。
&esp;&esp;她们只是用一种怜悯的、高高在上的目光瞧着她,或者相视而笑,用余光扫她一眼,高呼“哎呀,三小姐来了”、“嫡小姐来了”。
&esp;&esp;秦小猫儿很不喜欢女使姐姐们说话时的腔调,每次被女使姐姐们瞧着,她都会羞愧得脸红,后来秦晚妆就不敢再去找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