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致有没有,相黎不知道,皇帝话语里,风雨将至的气息,相黎感觉到了。
晚膳过后,皇帝让彩云带着相黎换了一件布衣。相黎再见到皇帝时,他也褪去了衮服,着一件藏青色的布衣长衫,甚至,头上的金冠,也变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桃木簪子。棋盘摆好,皇帝特意屏退了所有服侍在身边的人。
坐在棋盘前,相黎的心情,并不比外卖的天空明亮多少。
皇帝微笑着道:“今日没有让子,我们来猜子,下一盘慢棋。”
猜子的结果,相黎执黑先行。她一向不擅长进宫,只习惯防守,可是,此刻,却由她来布阵,皇帝还特别指出了,是慢棋。
既然皇帝给出了她一个进攻的机会,假的也好,相黎想赢,赢得这一盘棋,或许,同时赢得一个平安度过风雨的机会。
天际泛白,太阳从窗户打上棋盘之际,来年个人结束了这盘棋。76目:67目半,算上5目半的贴目,相黎赢了皇帝三目。
分明是凉风习习,凉爽到有些寒意的一夜,身着单衣的两人,坐在棋盘前,却如从游泳池里出来一般。
皇帝气息不稳地道:“朕……输了。”
相黎深吸了口气,用已经湿透的衣袖抹了抹快流进眼睛的汗水道:“皇上不是输给了我,是输给了自己的体力。”
皇帝深深地看了相黎一眼道:“谢谢你。”
相黎听完,含笑趴在了棋盘上,未来得及收的棋子,洒落的到处都是。
皇帝握着溅到他手中的一颗棋子道:“不,朕输给了你。”
史载:建业三十三年午月丁丑,夜,宝襄帝染重疾,卧床数日,药石难医,同年申月庚辰,宝襄帝下诏禅位于三皇子高阳王澈,于同月庚寅举行禅位大典。同日,改元历新。次日,太上皇迁出皇宫,移居靖国公主府……
史书上的聊聊数笔,对当时的朝廷而言,却是一场暴风雨般的震痛。提前没有丝毫的征兆(也不能说没有,只是,封建帝制确立以来,历朝历代,从没有出过皇帝禅位的事,众臣都没有想到禅位那方面),让人连准备都来不及。大皇子的西凉军,还在边疆吹风沙;二皇子的疏勒国岳父,正在讨好他新封的阏氏,六皇子刚刚踏上戍边的行程……
那日之后,相黎醒来,皇帝没有让她回府。而是让她拿着那块金牌挡在皇帝的寝宫门外,说皇帝除了太医和随侍的太监总管、宫女彩云,谁都不见。皇帝还让太医对外宣称他自己突染恶疾,生命垂危。
那些后妃皇子,还有朝中大臣,开始还收敛一些,可是,半个月过去了,皇帝都不上朝,虽说每天的奏折也会批阅,但是,那字迹却是相黎的。人们哪里还能安心,有人就要硬闯,还有人说相黎假传圣旨,借皇帝生病之际偷了他的金牌妖言惑众,要拿她下狱。
皇帝就在屋里悠闲地喝着莲子羹听着,让相黎在门外做那可怜的众矢之的。
如果不是每天都能吃上人参燕窝,每晚宫禁时间一到,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会出来喊一句“时辰已到,皇上龙体欠安,今日不见客,众位娘娘、殿下、大人们请回”,让相黎能够睡上一个安稳觉,那两个月非人的折磨,估计她的小命又要没了。
七月初七这一天,皇帝终于打发慈悲,让太监总管传令下去,他身体已经大好,隔日临朝听政。
这天相黎总算如可怜的织女一般,被玉皇大帝放回了家。
七月初八,皇帝连个病妆都没有画,就大步流星、神采奕奕的坐上了朝堂。
在众臣的心还没有放到一半的七月初九这一天。皇帝禅位的圣旨这一颁,莫说别人,连姜漓自己,都是一脸震惊。他那个曾经起哄要把相黎下狱的母亲,听了这个消息,当场乐晕了过去。
顶吉日,制衮服,安排礼仪,经过几日仓促的筹备,七月十九这一天,姜漓在大殿上,百官见证下,从皇帝手中接过了玉玺。
接着,作为太上皇,皇帝下了他生平最后一道诏令,他将迁出皇宫,后宫妃子有子嗣者,搬去与子嗣同住,没有子嗣的,去皇家庵堂为新皇祈福。特令新皇的母亲,何贵妃,也一并迁住庵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