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上前抱住她,微笑着劝说着。
姥爷疲惫地坐在桌子边儿上,把餐巾系在脖子上,眯缝着浮的眼睛,唠吧着:“行啦,行啦!
“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包子咱们也不是没吃过。
“上帝是吝啬,他用几分钟的时间就算精了几年的帐……”他可不承认什么利息!
“你坐下,瓦莉娅……”
姥爷像个疯子似地不停地念叨,在吃饭的时候总是要讲到上帝,讲不信神的阿哈夫,讲作为一个你亲的不容易。
姥姥气乎乎地打断他:“行啦,吃你的饭吧!
听见没有!“
母亲眼睛闪着亮光,笑着问我:“怎么样,刚才给吓坏了吧?”没有,刚才我不怕,现在倒觉得有点舒服。
他们吃饭的时间很长,吃得特别多,好像他们与刚才那些互相吵骂、号啕不止的人们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他们的所有激烈的言词和动作,再也不能打动我了。
很多年以后,我才逐渐明白,因为生活的贫困,俄罗斯人似乎都喜欢与忧伤相伴,又随时准力求着遗忘,而不以不幸而感到羞惭。
漫漫的日月中,忧伤就是节日,火灾就是狂欢;在一无所有的面孔上,伤痕也成了点缀……
第十一章
自此以后,母亲变得坚强起来,理直气壮在家里走来走去。而姥爷好像萎缩了,成天心事重重,不言不语的,与平常迥异。
他几乎不再出门去了,一个人呆在顶楼上读书。
他读的是一本神秘的书:《我父亲的笔记》。
这本书藏在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每次取出来以前,姥爷都要先洗手。
这本书很厚,封面是棕黄色的,扉页上有一行花体题词:献给尊敬的华西里·卡什林衷心地感激您下面的签名字体非常奇怪,最后一个字母像一只飞鸟。
姥爷小心翼翼地打开书,戴上眼镜,端说着题词。
我问过他好几次:“这是什么书?”
他总是严肃地说:“你不需要知道!”
“等我死了,会赠给你的,还有我的貉绒皮衣。”
他和母亲说话时,态度温和多了。说话也少了。
他总是专注地听完她说话以后,一挥手,说:“好吧,好吧,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姥爷把一个箱子搬到了母亲屋子里,把里面各种各样的衣服手饰摆到桌椅上。
有挑花的裙子、缎子背心、绸子长衫、头饰、宝石、项链……姥爷说:“我们年轻的时候,那好衣服多了!特别阔!
“唉,好时候一去不返喽!
“来,你穿上试一试……母亲拿了几件衣服去了另一个房间,回来时穿上了青色的袍子,戴着珍珠小帽,向姥爷鞠了个躬,问:”好看吗?爸爸?“
不知怎么回事儿,姥爷精神好像为之一振,张看手绕着她转了个圈儿,做梦似地说:“啊,瓦尔瓦拉,如果你有了大钱,如果你身边的都是些好人……”
母亲现在住在前屋。常有客人出入,常来的有马克西莫夫兄弟。
一个叫彼德,是个身材高大的军官,那次我吐了老贵族一口挨揍时,他就在场。
另一个叫耶甫盖尼,个子也很高,眼睛特别大,像两个大李子。他惯常的动作是一甩长发,而带微笑地用低沉的声音讲话。
他的开场白,永远是:“您知道我的想法……”
母亲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你还是个小孩子,耶盖尼·华西里耶维奇……”
军官拍着自己的膝盖争辩:“我?我可不是孩子了……”
圣诞节过得非常热闹,母亲那里一天到晚高朋满坐,他们都穿着华丽的服装。
母亲也打扮了起来,常常和客人们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