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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1页)

作品:迎春花

作者:冯德英

内容简介:

阴历二月间,原野开始脱去枯黄的外套,各种植物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极力地钻出解冻了的地面,吐出绿色的嫩芽。对春意反应最敏锐的,是沿河两岸堤坝上的杨柳。那一溜溜随风摆荡的枝条,露着淡绿,变得柔韧了。在这三面环海的胶东半岛的初春,虽然仍受着海风带来的寒冷的侵袭,夜间还有冷露往下洒,但是,已经获得了新生的植物并不怕它们了,反而把海风当做动力,把寒露当做乳汁般的养分,加快了新生的速度。于是,春野里到处都散发着被那雪水沤烂了的枯草败叶的霉味,融混着麦苗、树木、野草发出来的清香。一九四七年清明节的前夜,从黄垒河北岸走来一个人。他走得很急,脚步却放得极轻,并时时前后左右地顾盼着。此人来到河边,脱下鞋袜,挽起裤腿,轻轻地划着深及膝盖的河水,到了南岸。

作者简介:

冯德英,当代作家。山东牟平(今属乳山)人。生于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全家都投身于人民革命斗争。少时读了5年小学,当过儿童团长,深受战争年代斗争生活的熏陶和教育。1949年初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有机会在几年间读了大量中外文艺作品和文化读物。1954年开始创作长篇小说《苦菜花》,经两年多刻苦写作,出版后被译成日、俄、英等文本。曾任空军政治部文化部创作员,后任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泉城》主编等职。还出版了长篇小说《迎春花》、《山菊花》(获解放军文艺出版社首届优秀长篇小说奖),长篇三部曲《大地与鲜花》第一部《染血的土地》等,另有一些短篇小说、散文和电影剧本。冯德英的“三花”长篇系列集中反映了胶东半岛人民艰苦卓绝、英勇顽强的革命斗争,情节起伏跌宕,语言清新流畅,性格描写细腻生动,具有抒情乡土的特征。

正文

第一章

阴历二月间,原野开始脱去枯黄的外套,各种植物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极力地钻出解冻了的地面,吐出绿色的嫩芽。对春意反应最敏锐的,是沿河两岸堤坝上的杨柳。那一溜溜随风摆荡的枝条,露着淡绿,变得柔韧了。在这三面环海的胶东半岛的初春,虽然仍受着海风带来的寒冷的侵袭,夜间还有冷露往下洒,但是,已经获得了新生的植物并不怕它们了,反而把海风当做动力,把寒露当做乳汁般的养分,加快了新生的速度。于是,春野里到处都散发着被那雪水沤烂了的枯草败叶的霉味,融混着麦苗、树木、野草发出来的清香。一九四七年清明节的前夜,从黄垒河北岸走来一个人。他走得很急,脚步却放得极轻,并时时前后左右地顾盼着。此人来到河边,脱下鞋袜,挽起裤腿,轻轻地划着深及膝盖的河水,到了南岸。

这个人,走上堤坝,离开大路,闪进了树林。他倚着一株树干,疲惫地喘息着,从腰带上抽出发着汗臭味的毛巾,费力地揩拭脸上、脖子上的热汗。接着,他瞪大两眼,向南巡望。

发源于昆嵛山西麓的黄垒河,往南流进乳山县境之后,拐了一个大弯,直向东奔去,在浪暖口入海。河的两畔是平川地,虽说最宽的平原也不过几里路,就被绵延起伏的重山叠峦截住,可是在这山区里却已是很难得的粮米之乡了。也许就是这个缘故,这里的村庄特别密集且又较大,宛如两串珠子似的,沿着南北河畔密密麻麻地排下去。

此时,河南畔一片昏暗。座座起伏不平的山峰,在繁星满天的夜空中,隐约可见。山根前,一连串的村庄完全笼罩在灰蒙蒙的沉雾里,只能辨认出一片片模糊的轮廓。三星歪到南山顶西面,子夜已过了,各处一片沉寂,万籁无声。

夜行人见了这般景象,轻松地舒了口气。他抽出插在裤腰带上的手枪,检查一下保险机,然后下了河堤,顺着麦田间的小路,向正南的村庄走去。他来到村后一片菜园边上,突然,村南头响起一阵狗吠声。他紧忙蹲下,身子靠紧篱笆障。狗吠声消失后,他站起来打量着面前那幢高大的房屋;房后的石灰墙闪着阴森的白光。他小心地迈过用树枝夹起的篱笆障子,从还没种上什么的菜园里摸到房子后窗处。仔细一看,窗子用泥坯封得严严的,和原墙一样坚固。这显然是冬天防北风砌上去的,开春还没扒开。来人很是沮丧,心里涌上一句:“真他妈懒……”就离开菜园,谨慎地摸进胡同。他向两头张望了一会,靠上一个瓦门楼,用手去推门。倏地,象被蝎子蜇着一样,他猛然将手缩回,不由地后退一步,差点摔下台阶去。

停了片刻,他又上前去摸了一下刚才触到的那块挂在门框上的木牌子,心里好笑地说:“光荣牌,嘿嘿!军属光荣……”他推了推门,门木然未动。他又轻敲几下,仍不见里面有反应。于是,他把嘴紧贴在门缝上,压低声音叫道:子,镯子……“

猛然,院里的大叫驴“嗷——嗷——”地叫了起来。他急转回身,紧盯着黑洞洞的胡同口。接着,传出内屋门开动的声音,一阵碎步声过后,响起一串青年女人的带着浓厚睡意的话声:“你这老东西,就知道要食吃!人家正睡得香,你又来搅闹。哪,给你……”

“镯子,镯子!”来人急忙呼唤。

“谁呀,三更半夜来叫门?”女人没好气地答道。“我,你舅。快开门!”

门很快开了。夜行人闪进来,回身又把门插上。

女人惊诧地盯着他,问:“舅!你怎么这黑夜来?”“小点声,进屋再说。”

洋油灯亮了。王镯子惊疑不定地打量她丈夫的舅父。他四十多岁,长着横肉的脸上满布坚硬的胡茬茬,眼睛很大,里面网着象天生就有的几条血丝。他个子矮,身体胖,显得举止呆板、拙笨。王镯子见他穿的黑夹袄已被汗水湿透,一摘下米色礼帽,头发茬里直冒热气。她紧张不安地问道:“舅!你打哪来?你……”

“别急着问啦,”舅父插断外甥媳妇的话,把帽子摔到炕前桌子上,“让我缓口气吧!唉,累死我啦!”他爬上炕,仰身躺在外甥媳妇刚睡过的花被子上。

王镯子为他两次不回答自己的发问,心里有些不满;但是看着他那疲惫不堪的样子,又同情地轻叹一声,说:“舅舅,做饭你吃吧?”

“嗯,”他睁开眼睛,瞟了一眼外甥媳妇说,“好,我真饿得够食戈了!”但随即又道:“哎,别做啦,有烟冒出去!”“那怕什么?”王镯子不解地问,发现他脸上紧张的神色后,又道:“不碍事。咱们的房子在村子最后头。这深夜,又有雾,有烟也看不真。”

“好,”舅父松了心,“有酒吗?”

“有。”

“那你炒点菜,我喝几盅。饭不要办啦,吃点干粮就行了……”

四两酒落肚,夜行人脸上泛起油光,他才感到有些轻松,这才觉得汗湿的衣服穿着难受。他解下捆在腰间的一个小包袱,把夹袄脱下递给外甥媳妇去晾。王镯子接过衣服,往炕前的柜门上搭,突然被衣襟上一块块在灯光下闪亮的东西吸住了。她低头一看,吃惊地叫道:“咦!血——”她猛又停住,骇然地盯着他裤腰带上的手枪,惊恐地说:“啊!出事啦?”

“嗯,出事啦!”他轻快地答道,一仰脖子,又干了一盅。“他们又斗咱们啦?”王镯子眼睛大睁着。

舅父望着外甥媳妇的恐慌神情,嘿嘿笑了两声,说:“镯子,这回不是他们斗咱们,是咱们干他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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