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夹竹桃的毒。”那大夫不欲搀和进侯府的是非,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起身到外间去开方子。
沈可换好衣服一直站在人群的后面,听了大夫的话心下琢磨,夹竹桃侯府倒的确是有种植,可阖府上下都知那物有毒,更别说沈晞自幼就生活在这里,误食的可能几乎是零。但若不是误食,还会有什么可能呢?她边想边在屋内四下张望,见桌上摆着一盘点心,那点心不是府中做的式样,而且很明显的少了两块,盘子周围还有点心的碎屑。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沈钱氏和沈晞那边,唯有老太太身后的于妈一直在暗暗打量沈可,见她盯着桌上的点心,便对老太太耳语几句。
“我早就说,府内不该种那么多有毒的什物,可老爷子就是喜欢,我也没的办法,如今家里有孩子在,还是将那些个夹竹桃全都清了吧,免得下次再有谁误食中毒。”老太太忽然发话,三两句就把事情归结到了误食,“来人,把那些个夹竹桃都给我清理出去,若是再看见哪里有残余的,就把管园子的打出去!”
沈钱氏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被沈霖一把按住肩膀,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压了回去。
“母亲说得极是,晞儿自幼在侯府长大,都会误食了夹竹桃,可见这东西为害不浅,晗儿刚来不久,若是不清理出去,被他也误食了,那可就不好了!”沈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
老太太浑若未闻,只将手搭在于妈的胳膊上,淡淡地说:“嗯,就这么定了,我刚才被吓得不轻,万幸孩子没事,那你们守着吧,我先回了!”说罢就领着下人呼啦啦地走了。
沈可的视线被拦住,待人都走光再看,桌上那盘点心早已经没了踪影,她垂头思忖半晌,刚才自己实在有些莽撞,竟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就过去救人,但反过来想,当时也没别的选择,难不成就看着沈晞遭罪。
“姐……”沈晞在床上唤道。
沈可忙移步上前,碍着沈钱氏在,又不能太靠近,便在床边柔声应道:“晞儿,姐姐在这儿。”见沈晞将手伸向自己,她迅速地瞄了沈钱氏的脸色,见她没什么不满,这才又靠近些,握住沈晞的手。
“娘,我没事了,你们回去歇着吧,姐姐陪着我就行。”沈晞又朝沈霖夫妻说道。
握着他冰凉的小手,沈可心里纳闷的很,她一直都不明白,沈晞对自己这种依赖和喜爱到底是从何而来。
沈钱氏狐疑地看看沈可,似乎有些不放心,抬手摸摸儿子的额头道:“娘在这儿陪你不好吗?”
“我喜欢姐姐身上的味道。”沈晞答非所问地说。
这时沈霖开口道:“既然晞儿没事,那咱们就先回去吧,你在这儿守着他心里不安,反而睡不踏实。可儿你好生看顾着弟弟,有什么事不拘着时辰,就打发人去告诉我们,知道不?”
“女儿省得!”沈可躬身将沈霖夫妻送走,这才回身坐在床边,握着沈晞的手问:“晞儿,你老实跟姐姐说,桌上的那盘点心是谁送来的?你从不在晚饭后吃点心的!”
沈晞闭着眼睛,但不住颤动地睫毛还是泄露了他的不安,半晌才说:“是大哥送来的,说是三婶儿做的,他拈起一块吃了,我不好意思推辞,便也吃了一块,谁知他刚走不久,我便开始腹痛!姐姐莫要声张出去,咱们没得证据,左右我现在无事,日后多加提防便是。”
握着沈晞微凉的小手,沈可在心里叹气,不过才八岁的孩子,遭了这样的罪过竟还能有这样的思量,果然沈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第一卷 侯府人少水深 第十二章 算计
沈钱氏一直忍到回房,这才挥退下人,冲沈霖怒道:“儿子都被人下毒了,你还能忍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你上次回娘家,问出什么來了?”沈霖答非所问地说。
沈钱氏见问到正事,才收敛起自己的怒意,压低声音说道:“我嫂子只说,太后年岁渐长,保不齐会有什么病症,谁也说不好还有几年寿命!”虽说她平日泼辣,事事管着沈霖,但是她也知道,在一些大事上要听男人的!也正因为她只是在小事上计较,没有耽误过大事,所以沈霖才一直对她忍让和听从。
沈霖听罢沉吟不语,在心里寻思半晌,才对沈钱氏道:“晞儿中毒的事儿你不要插手,既然老太太说是误食,那就当作误食,你也把上下的丫头婆子都管好,不要给我出去胡乱嚼舌!”
“可是晞儿……”沈钱氏心疼儿子,更担心儿子的安危。
“晞儿那边不会有事的,你只嘱咐他身边儿的人小心伺候,不许他吃来历不明的东西便是!”沈霖不知为何,对儿子这边似乎没有多少上心,转了话题又道,“可儿那边,一方面是老太太回来了,另一方面她也差不多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你就别总是冷落着,也多关心关心她。咱家人丁单薄,她日后不管嫁给谁家,好歹也能对家里、对晞儿是个帮衬。”
沈钱氏心里知道丈夫说的有理,但还是忍不住吃味道:“嫌家里人丁单薄?院里不是有那四个一模一样的姐妹花?多去几次不就能添丁进口了!”
“我现在说的是可儿和晞儿,你扯那些个没用的做什么!”沈霖边说边脱掉外衣道,“可儿她娘是以前的事儿了,自从咱俩成亲,我何曾添过半个女人?你也看见了,两个孩子的关系很好,你又何苦非要在心里梗着个结放不开呢?”
沈钱氏见丈夫开始宽衣,便也不在言语上挤兑,上前帮他换了就寝的衣物,柔声道:“你明个儿还要上朝,早些歇了吧!”虽说是服侍着沈霖躺下,但是她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儿子最后说的话,喜欢她身上的味道?难不成是沈可用了什么不寻常的熏香?
宁华院的灯光暗淡下去,而瑾澜院还是灯火通明,老太太盘腿坐在榻上捻动手中的沉香木念珠,面前香炉内溢出袅袅的香气。
于妈捧着个匣子刚迈步进屋,见她这般刚要退回去,就听她开口道:“既然拿进来了就摆起来吧!”
“老太太,这东西……摆出来让人瞧见总归是不好吧!”于妈将匣子里的东西放在正北面的长条案上,有些犹豫地说,见老太太没有反应,又忙转了话题道,“老太太,奴婢将那盘子点心都拿去检查过,都只是普通的点心,没有任何毒物。”
“我就说,诗芸不是做那种事情的人!”老太太依旧闭目捻动念珠,似乎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看来这宅子里,聪明人似乎不止一个!”
于妈不敢接话,只轻手轻脚地铺床,然后轻声问道:“老太太,大姑娘的婚事……”
“我知道你从小看着宁儿长大,但婚事不是儿戏,不能依着她自己的性子,这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不必再提。”老太太将手中的念珠放在桌上,轻叹口气问,“你瞧着沈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开始觉得她是个懂得分寸识得进退的,知道钱氏那边靠不住,想要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一方,可今天却见她与沈晞感情甚为融洽,倒是让我有些看不透了。”
“老奴倒是觉得还好理解,二姑娘从未跟咱们接触过,即便是想跟老太太亲近,也终归还是要在老爷和太太的眼皮底下生活,那边自然也不能不理睬,两边都讨好着,奴婢倒觉得也是寻常的想法呢!”于妈是老太太的陪嫁丫头,已经跟着她多年,所以单独相处的时候,言语间便不会太过拘谨。
老太太起身下了软塌,坐在桌前由着于妈给自己除去发饰,“嗯,你说的倒也有理,这样的确是人之常情,但就怕她两边讨好最后两边都靠不上!”
“二姑娘不过才十四的年纪,她娘又是个软弱没见识的,奴婢倒是觉得,能做到如今这样已然不错,老太太多教导点拨下,看看有没有长进再说也不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