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听着奇怪,把身子凑了过去,张玄素伸手往图上一指。李承乾目光落下,随即抬眼看着张玄素道:“这条路不就是潼关官道吗?”
张玄素说道:“不错,臣就是要在潼关官道上给殿下辟出一条通途来。殿下知道堵在潼关官道上的是什么吗?”
李承乾答道:“车马呀!官民争路,车马拥塞百里。”
张玄素摇摇头:“不,在我的眼里堵在那里的只有一样东西!”李承乾问:“什么东西?”张玄素嘴里吐出一个字来:“利!”李承乾和恒连相对一视,脸色均是一变。
张玄素接着说道:“漕运一停,京城里各色货品的市价一路飞涨,从江南来的东西,其利较之平日多出五倍。各地商贾都争着北上长安,而那些官差转运之吏也打着公干的名义挟带私货,一条窄窄的潼关官道如何消受得了。只要暴利不除,就势必越疏越堵。而要除去暴利,非得靠严苛的律令不可,殿下可在潼关暂设关卡,对商贾课征重税,重到他们无力支付,此外还要把那些挟带私货的官吏严办上几个,让别的人不要再心存妄念。只要无利可图,自然就不会有人再来,如此潼关官道不日可通。”
李承乾听得频频点头,脸上露出喜色:“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恒连,你马上就照张师傅说的去办!”恒连应了声“是”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李承乾回到书案,脸上已经换了一副敬佩的表情,对张玄素道:“张师傅,您授课吧。”
张玄素端起几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道:“授课?臣今天的课已经授完了呀!”
李承乾摸摸脑门,明白了张玄素的意思,说道:“您教的这学问书上还真没有。”
很快就有人将张玄素授课的情况向李世民做了禀报。李世民在回廊外散着步,一树桃花开得正艳,他反复琢磨张玄素所讲的内容,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别说,长孙无忌荐的这个老师,还真有一肚子与众不同的学问。”
贞观长歌九 卧底(8)
正说着,眼前人影一闪,是女儿安康远远地跑了过去。李世民喊了一声:“安康!”没有人应声,李世民嗔骂道:“这疯丫头,这一向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这段日子,安康几乎天天偷着溜出宫去跟慕一宽学琴,一气儿学会了十七首曲子。慕一宽自己只会十八首曲子,最后教给安康的一首叫《王孙游》,谁知这首曲子,那位古怪精灵的公主居然怎么也学不会。慕一宽诧异地问道:“殿下天资聪颖,前十七首你一学就会,为什么这曲《王孙游》学了三天还学不会呢?”
安康回答说:“啊,因为这首《王孙游》难呗!”心中却暗自嗔道,你真是好笨,要是学会了,我还怎么来找你呀。
听着院子里的琴声一天一天地响起,连窦福都看出了什么,他笑着对窦乂道:“老爷,这公主殿下该不是看上咱家少爷了吧?”窦乂瞪了窦福一眼,斥道:“闭住你的嘴,这种话你也敢乱说,人家是谁,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公主!天子的掌上明珠!”
窦福不解地道:“老爷,您不是常说做生意离不开官家照应,要是能把公主娶回来,咱不光官府里有人,宫里也有人了,还有什么生意做不好?”
窦乂摇着头说道:“你懂什么?这公主可是那么好娶的?自古嫁娶得门当户对,咱们一个商人,硬要去攀帝王之家,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这么着吧,你预备预备过两天就让少爷去襄阳一趟料理生意。”窦福有些奇怪地问:“那儿近来没什么生意呀?”窦乂苦着脸唉声连连地道:“那儿不是离长安远吗?皇帝的闺女天天往这儿跑,谁知是祸是福,可不能再由着他们了!”
第二天,安康又来学琴,一直到夜黑了,月出东山,人还没有走。安康叹着气道:“唉,我真笨,还是弹不下来。”慕一宽看了看她,说道:“看来,这曲子只有将来再教殿下了。”
安康诧异地问:“将来?为什么要将来?”慕一宽回答道:“家父让我去襄阳料理生意,过两天就走。这一去少说要待上一年呢。”安康更觉奇怪,心中暗想,什么生意能做那么久?她的脸上露出思忖之色,目光无意中瞥过假山,似乎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安康喊了一声:“谁——”她追了过去,假山后面却空无一人。她回过头来对慕一宽道:“好像是你义父。”
慕一宽遮遮掩掩地道:“不会吧,他应该在前院里记账呢。”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十分清楚,那个人就是窦乂。
第二天辰时,窦府门口来了一拨敲竹杠的人,领头的是长安县丞刘翼升,他官不大,架子不小,让差人敲了一通门,传窦出来见他。窦乂和窦福匆匆迎了出来,在马车外候了半天,刘翼升才昂首挺胸地下了车。
窦乂拱手赔着笑脸道:“是县丞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呀。”
刘翼升一脸傲慢,打着官腔道:“你这是蓬荜,那我的长安县衙就只能算是羊圈了。老爷我官衙里还有事儿,事情就在这儿说了吧——京兆尹楚大人奉旨在太液池操办端午龙舟会,你也是知道的,这样的事儿花销自然少不了。最近龙首渠断绝,钱粮运不过来,官府的用度格外紧张,楚大人着本官来,是想和窦老爷商量商量,能否先从贵号上支用一些?”
窦乂堆出笑来谦恭地说:“楚大人打算支多少?”刘翼升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道:“不多,五十万钱。”窦道:“啊,五十万钱?小号承担起来实在吃力呀——”刘翼升一摆手:“打住,你的家底别人不知道,我刘翼升还不知道?五十万钱一个子儿也不能少,不然以后贵号在长安地界上有什么事儿,别怪本官不照应!”
恰在这时,一驾马车驶过来,停在窦府门口,车的左右跟着几骑便装随从。
刘翼升一指这一行人对窦乂道:“瞧瞧,你这生意有多兴隆,天天有人来做买卖,跟我还哭什么穷——”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一匹马冲到了前面,马背上的一个人气宇轩昂地跳下来,刘翼升认出他是东宫的侍卫恒连,连忙上去不住地作揖拱手:“恒大人,下官这厢有礼。”
恒连态度倨傲地冲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径直走到那辆马车前,亲自掀开帘子,从车里走下一人。刘翼升一眼看去,顿时惊得浑身打颤,下车的竟是当今太子李承乾。
恒连问道:“这里是窦府吗?”窦乂答道:“正是。”恒连说道:“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太子爷要见窦乂窦员外。”窦乂看看李承乾,慌忙跪倒:“小人就是窦乂,参见太子殿下。”
一旁正在发呆的刘翼升也醒过神来,慌忙跪倒在地上。李承乾看看窦乂,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道:“员外请起,我是来向你致谢的。走,里面说话。”窦乂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迈着小碎步在前面引路,一边一脸恭敬地说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