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僭越了。”辟邪行了礼。
两人布下座子,辟邪提白子侵角起势,成亲王黑子应对,却见辟邪落子的手指晶莹剔透,在春日下散发着丝丝凉意,不由一怔,转而望着他的脸,见他容色淡静,微微含笑,心中不由一荡。
“王爷。”辟邪见他走神,不由提醒一句。
“啊,对。”成亲王这才接着落子。
几十手下来,辟邪的棋路中规中矩,但成亲王总觉任自己翻腾变化,对手的棋力却犹如浩然烟海,从容应对,不动声色。一局下来,两人竟是和局。
成亲王笑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赢我,这棋再下,我不过徒然丢丑。”
辟邪起身行礼道:“王爷过谦。”
“棋是不下了,”成亲王突然牵住辟邪的手,柔声道,“不如在这里陪我吃了饭再走。”
成亲王的手掌是微微带着潮湿的温暖,辟邪的神色间不见些微闪烁,笑意毫不动摇,只是慢慢将手抽回来,道:“王爷厚赐,却之不恭。只是天色已晚,只怕宫里下匙,不敢再留。”
成亲王无奈,令他跪安,见他远去之后才笑着问身边的赵师爷:“如何?”
“冰清玉洁,绝色!”赵师爷啧啧赞道,“不过,学生劝王爷还是不要打他的主意好。”
“怎么?”
七宝太监(7)
“这个人心智拔群,处事镇定,喜怒不形于色,决非善辈。”
成亲王仍不肯死心,追问道:“何以见得?”
“观棋知人罢了,”赵师爷道,“不是学生哄王爷高兴,王爷这等的天纵奇才,学生平生仅见,但适才观局,便知这个辟邪的狡慧……”
成亲王笑道:“你这是在哄我高兴?你是想说他的智慧更远在我之上吧。”
赵师爷赔笑道:“王爷明鉴。且不说他有何大志,光是在这棋艺小道上的聪明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了。”
成亲王点头,面有忧色,叹了口气:“只是不知这等人物如何能为我所用。一个吉祥颇有大将风度,如意又洒脱深刻,再加上这个辟邪——七个徒弟当中至少有三四个必成大器,七宝太监当真了得。”
之后连着一个多月,皇帝倒是不时召成亲王伴驾,却绝口不提弈棋,成亲王技痒难忍,但对手毕竟是师爷、食客,就算是京里的大臣,又怎敢赢他,纵然棋艺再高,也是唯唯诺诺,成亲王本来就难逢对手,此时更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很是扫兴。
这日皇帝终于着人来叫他陪弈。成亲王及至乾清宫侧殿,见靠窗的软榻的几案上已经摆了棋盘,一个青衣太监站着侍奉皇帝摆谱,如意在一旁陪看,于是笑道:“皇上万福,原来最近有人当了臣的差事,臣是白来了。”
“你别饶舌,快进来。”皇帝似乎很高兴。
如意等内监都抿嘴笑着向成亲王请了安。成亲王看着如意,道:“如意在偷笑,一定是想替万岁爷在背后算计我。”
“奴婢不敢。”
成亲王望了侍弈的太监一眼,见他一张雪白淡定的脸上神色恭谨,却瞧不出喜怒。“原来是辟邪,这可是宫里的高手,皇上的战况如何?”
皇帝道:“他又不敢赢我,找他下棋,胜之不武。”
——于我心有戚戚焉——成亲王心里叹了口气。
内监们重设棋盘,再奉新茶。皇帝和成亲王仍用平日的布局,再下几手棋之后,成亲王就隐隐觉得不妙,皇帝今日的手段精妙,竟在招招克制自己的棋路,也不像平时那样喜欢与自己缠斗,一百多手下来,皇帝已大占上风,最后赢了三路。皇帝今日得以雪耻,胸襟大畅,不由哈哈大笑。
“原来皇上这一个多月来卧薪尝胆,想着了克敌制胜的法子,”成亲王叹道,“一定是辟邪这个奴才的坏点子,上个月还特地来打探臣的棋路。”
如意在一边躬身赔笑道:“王爷明察秋毫。”
皇帝命人将棋子收了,道:“咱们再下一局,我一样赢你。”
成亲王笑道:“这么下棋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臣和皇上赌个彩头。”
“好!”皇帝不由兴致盎然,“你打算赌什么?”
“倘若臣赢了皇上,皇上就把辟邪赏赐给臣。”说着眼光瞟在辟邪身上。
如意等人均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辟邪神色间仍是悠然平静,不置可否。
皇帝却摇头道:“不是我怕输给你,此事却是不可,先帝在世时就说过,内监怎么也是个人,怎能像件物什般送来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