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故事。
她给他的感觉一贯是沉重而忧伤的,像一个满目沧桑的老者。她明明只有二十多岁,却让人感觉,自己的那些都是白过的,唯有她经历的,不同寻常。
算了,她不想说,他自知也问不出什么,便不再追问。她能信任他,依赖他,能让他像现在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陪着她,就足够了。
可是看着她那脆弱不堪的样子,心底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靳则思忽然开口:“我今天见到了我爸爸。”
官晋澜缓缓看向她,眼里充满惊讶。
他知道,靳则思是单亲家庭,随母姓。当年唯一一次他们共同的家长会,他寻了半天,没看到靳则思的家长,当然也没看见靳则思。
那天他跟父母聊了几句,然后利用上洗手间的时间,在靳则思常待的地方走了一遍,没有见到她。他面无表情地回到会场,里面声音有些嘈杂,吵得他莫名地烦躁。
家长会开到一半,官母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官晋澜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往后靠坐在椅子上,慵懒地回“没什么”。
官母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说道:“坐好一点,这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像什么?”
官晋澜吊儿郎当地坐直了身体。
下午体育课他到小超市买水,无意中听到孙骁骁几个人凑在一起讨论,说靳则思的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靳则思跟了母亲,连姓名都改了。
他当时不动声色地买了水,走到门侧,靠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最后刘洋来找他,几个女生这才注意到他,都看过来,跟他打招呼。他一一应了,皱着眉,和刘洋肩并肩走了。
“我早就想到他会重新组建家庭,但是亲眼见到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承受不了。”
一向健谈、道理说起来一堆一堆的官晋澜,此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她。
他只能侧眼看着靳则思,对方并没有看向他,眼睛一直平视前方,声音很低。与其说是在跟他说,实际上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知道,她并不需要什么安慰,她只是需要一个会配合她的安静的倾听者。
“小时候爸爸很疼我,有人跟我说,他也很爱妈妈,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吵架。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吵架我就跑回房间里,后来见得多了,就站在他们旁边,看着他们吵,摔东西。有一次妈妈跟人聊天,说起来她和爸爸吵架的时候,我不会哭。我不知道她是觉得我是应该还是不应该哭,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们吵架,我哭不哭,会对他们有影响吗?他们似乎都不会介意,也不会顾虑我。你知道吗,我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是他们最后吵架的那天,那天爸爸走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他们什么时候离的婚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小区里的阿姨聊天,说我爸爸很大方地放弃了我的抚养权,离婚的时候连提都没提。我当时想,爸爸大概真的很不喜欢我,才会不要我,可是他们最后一次吵架时,我的额头被瓷片割伤了,最紧张的那个人是爸爸啊。官晋澜,你能不能告诉我,爸爸为什么不要我?”
官晋澜动了动唇。
靳则思揉着头发,官晋澜看着她的额头,经她这么一说,他还真的看到了一道浅到几乎看不出来的伤疤。可是伤疤再浅,还是一辈子留在那里了,就跟心里的伤一样。靳则思小声呢喃道:“为什么不要我?既然不要我,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她把头埋进手心里,整个人蜷在地上,蜷成很小的一团,嘴里还一直小声念着:“我是做错了什么吗?我做错了什么?”
官晋澜叹了一口气,凑近了一点,看着她的发心,犹豫了一下,最后伸出手来,轻轻揽住她。
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怀里的人有些微微颤抖。
他说:“则思,也许他有自己的苦衷。”
靳则思还是摇着头,却没有再说话。
官晋澜絮絮说着话安慰着,而怀里的人太过安静,安静到让人感觉她是睡着了。
干燥温热的手掌附上她的脸颊,才发现原来怀里的人早已泪流满面。官晋澜被那满手的水痕惊到,
忍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心里又默默叹了口气,将手臂收紧。
他说:“不会有人不要你,则思,你那么好,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你,他们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靳则思窝在官晋澜怀里,听着他哝哝地安慰,像是溺水时抓住根浮木一样,觉得整个人都很放松,很舒服。
这一刻,她忘记了被抛弃的感觉,结结实实感受到了被呵护,被关怀的温暖。
然而眼泪却更是不受控制地流。
反正已经让他看到脆弱的一面了,索性,就一次脆弱个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