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名年长婢子叫做容真、华真,在姬燕歌幼年时便侍奉左右,与她感情甚笃,听到这话也不由微微莞尔,随即一个上前几步,解去她的斗篷以示接风洗尘,另一个接过斗篷捧在手中,两人随即又退到两列最末,言行举止,礼节甚严。
待两名婢子退开之后,才见山阶上还站着一个身着紫衫的华服少年,面容清秀而精致,色如春花,更似绝妙天工雕琢而成的玉人,通透如白玉一般,绝无瑕疵,一双几近琥珀色的深邃眸子微微一弯,顿生笑意暖然,仿佛众人和自己都是相识多年的故友。
少年径自走下山阶,朝沈秋水行了一礼,无不恭谨道:“沈少侠自武当远道而来,昆仑接应唯恐怠慢、供奉不敢有缺。今奉瑶光大人之令,邀沈少侠上玉京城端华台小歇几日,稍后再还。”
沈秋水拱手谢过,却觉得那少年甚是文弱、全无内息,竟似身无一点武功,心里暗自奇怪,却不便发问。
姬燕歌看了看众人,不由笑道:“你们傻站着做什么,还不一起回去?”
在场的大多是玉京城弟子,与燕墟城不甚相熟,但因姬燕歌灵动婉然,平日里都视她做小师妹、关照有加。众人本来在相互寒暄后有些尴尬,听她这么一说,也纷纷笑道:“听小师妹吩咐,你说回去,大家便一起回去!”
姬燕歌被众人簇拥着上山,她在中原盘桓数个月,少有高兴的时候,此刻和同门师兄姐指点东西,甚是恬适自得。
沈秋水第一回见她这样仰起头语笑嫣然,绾起的如云乌发里一枚宝蓝色撒金月亮石华光赫奕,垂眸流转,雪色竟衬得容光逼不可视,也不觉微微一笑。
众人陪着姬燕歌走到玉京城上,这才各自散去,原本上山途中人声不断,热闹了片刻,如今又归于安静。
姬、沈两人回头,但见那紫衫少年立在玉京城下,道:“非昆仑弟子,不得在玉京城中随意出入。沈少侠、姬姑娘,恕慕容不再远送。”
说话之间,就见从近处走来两名玉京城弟子,亦是礼节恭谨,迎请沈秋水去端华台休息。
瑶光的安排,从来不会有错。
姬燕歌想到这里,不觉思念师父师兄,微微一笑,径自朝白帝居住的长映台走去了。
途经镜天湖畔,忽听几计琴声清扬传来,在平静如镜的水面激起微微波澜。
姬燕歌回头,只见一个穿海蓝色绣银丝缠枝梅纹衣裙的影子立在不远处。
庞清霜抱琴入怀,从玉照桥头缓缓走近,转过眸子看住她,却向着身后的司礼弟子发问,道:“私自下山未曾通报者,当如之何?”
司礼弟子见来人是姬燕歌,心知她不受许多约束,一时稍有犹豫,却仍道:“按昆仑门规,当罚跪香十柱。”
姬燕歌迎面正视着庞清霜:“陆师兄抱屈而死……”
庞清霜冷冷打断道:“到底有无冤屈,下有我,上有瑶光,自会定夺。何用你管?”说着又朝那司礼弟子道:“逾职管事者,当如之何?”
“按门规,当罚跪香五柱。”
姬燕歌话锋直逼,道:“陆师兄为峨眉老尼冤杀,我便不管,你几时能够定夺?我愿管便管,何用你来定夺?”
庞清霜的眉目照在冷雾似的月色里,孤清淡然,横了她一眼道:“你此番到中原,可知一着不慎,便将给昆仑惹来弥天大祸?你一时满腔血热、冲动使然,置自己于险地,可知你的同门师长为你担忧难安?”
“你怎知我一着不慎,你怎知我冲动血热?”,姬燕歌说罢,便不再去听庞清霜的话,径自往玉清峰上走去,道:“等我拜见掌门,掌门若罚跪香面壁,无论轻重,我立刻就去。”
庞清霜面不改色,冷然道:“已过亥时,掌门不见任何人。”
姬燕歌却不理她,等走到那司礼弟子身边,开口问道:“倚上倚下、结党拉朋者,当如之何?”
司礼弟子愣了一愣,答道:“这……轻则跪香,重则逐出。”
庞清霜微一蹙眉,道:“倚上,倚什么上?”
姬燕歌不答她的话,只道:“庞修庞长老的名声虽大,江湖上却鲜有人敢冒充他的儿女徒弟,只因如此老谋深算,天下少有,实是贵乎难得!”
庞清霜略一思量,发觉她竟将自己父女二人归在老谋深算之列,又想起这次自己为她上峨眉派要人,只觉是白做了一件蠢事,不由蹙眉薄怒:“你!”
却见姬燕歌与她相视一眼,径自淡然擦肩而过,并不再交一言。
两人一向不和,已成常态,司礼弟子眼见如此,也不过默然而已。
离开白帝居处数十步外,玉京城弟子方被允许靠近。黄宗石就站着那里等姬燕歌,一见她远远来了,忙上去道:“姬师妹!”
姬燕歌已忘了适才的不快,只微笑道:“黄师兄,你不去找你师父,来我师父这里干什么?”
黄宗石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特意在这里等你。”
姬燕歌定睛一看,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昆仑衣衫的小男孩儿,不是别人,竟是在洛阳见过数次的燕赤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