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九心里其实对王思瑾还是有一点同情的,这个女人固然是有点不定性,但如果非要交出这么一大笔赔偿金,跟要她命只怕也差不多了。再说,被人死缠烂打追求的滋味,奉九的追随者中虽然没有做到这个地步的人,但是想想就知道,肯定相当难受。
宁铮不算,他那举动就差最后一道胡匪抢亲的戏码了。
还有,对于她能变卖聘礼给兄长治病的举动,奉九还是非常欣赏的。
昨天是休息日,奉九正好在帅府,她随后就给宁铮摇了电话。其实她想找到宁铮,实在是太容易了:宁铮给了她自己在河北宁军第三四军军部的电话,只可惜到目前为止,这部电话响起时还没有一次来自奉九。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宁铮清亮沉稳的嗓音传来,奉九忽然顿住了,没出声儿,宁铮喂了一声后没听到回应,也顿了一下,接着肯定地喊了一声:&ldo;奉九‐‐&rdo;
猜的还真准。也是,除了老帅和自己,还有谁能在跟他通话时不首先打招呼呢?奉九赶紧应了声,接着连个寒暄都没有地说有事要找你,那头就似有似无地笑了一声,接着听到宁铮说:&ldo;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我正好要马上回奉,有事儿我们当面说。&rdo;宁铮随即驾战机飞到北平南苑飞机场,接着乘专列回的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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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见了面,奉九自然而然地问:&ldo;那你能找秦营长谈谈么?&rdo;
宁铮沉思了一下,&ldo;这样,我回豫就找秦笑山谈,让他撤诉;聘礼,按原价赔偿就行了。&rdo;
奉九看着宁铮云淡风轻的样儿,心里一松,毕竟到目前为止,他这个人还算是言出必行,这么棘手的事情,到了有权势的人的面前,可能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吧?
奉九想着,既然谈完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跟他出校门了,羊入虎口的准没好事儿。
奉九这一上学,那可是又找到了做学生的感觉,说句老实话,这要不是今天宁铮出现,她真的快忘记自己是个已经结婚的妇人了。
同学们绝大多数都是未婚的,精神风貌自然与已婚人士不同,一个个自由自在的,这种情绪很快感染了奉九,她在思想上又开始回缩,试图缩回自己熟悉的、少女一般的状态。
这么想着,脸上也带出更多的欢愉之色,宁铮看在眼里,心里也明镜儿似的,不禁在一旁暗暗懊恼:看来真得经常回来提醒提醒这丫头,她是个有丈夫的人;另外,如果装着这事儿很难办,她的感激之情一定会多很多;但,他又想在奉九面前保持自己无所不能的高大形象,真是两难。
&ldo;那正好,我今晚功课很多,就不陪你了。我想直接找地方自习了。&rdo;
宁铮当然不答应,他特意赶了几个通宵,挤出时间驾驶战机再换专列地赶来奉大,还不就是为了把自己太太拐走,找一个清静之地以慰相思之苦么,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她离开呢。
&ldo;走,我带你去个地方。&rdo;宁铮不顾奉九反对,硬把她塞进车里,开出校门没多远,就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从大门外望进去,这是一幢地上二层砖混白色法式建筑,建于民国初年,是宁铮从一位前些日子回原籍的上海大律师手里买下来的。
时值九月,正是奉天的初秋,公馆外墙上爬满了渐变胭脂色的爬山虎,下面一个小花园,一溜儿种着很多海棠树和梧桐树,显得清幽静美,其实此地离市中心不远,但四周很是安谧,典型的闹中取静。
宁铮把车开进了大门,停在公馆外西面的位置,先下车给奉九开了门,让她进去,自己要从车里取点从河南和帅府带来的东西。
奉九走到公馆门口,没想到迎头碰上一群摇摇摆摆的大白鹅,听到他们的汽车引擎声赶紧出来的副官支长胜告诉奉九,这是在此做工的听差养的,这群鹅正要到后面的柳絮湖洗澡。
奉九把头扭过来,正欣赏着这幢虽然小巧但很有风格的建筑,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呼哨,又被唬了一跳,赶紧转身,只见一只纯白色打底,杂着褐色暗红色的大老鹰倏地落在旁边法国梧桐的树枝上,正用它那双视力绝佳的黑曜石般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奉九忽然有点苦恼,自己真是没什么动物缘,真像宁诤说的什么&ldo;猫厌狗嫌&rdo;,这回可好,还得多算上一头鹰。
支长胜看了看奉九,忍着笑解释道,这是府里大小姐跟蒙古王公的三儿子结亲那会儿,三少送亲时顺便去辽东玩时顺便带回来的猎鹰,也就是著名的辽东特产&ldo;海东青&rdo;。熬了好多天,这鹰才顺了脾气,现在三少要是出去打猎可少不了它,通风报信站岗放哨,比人机灵,警觉得厉害,都可以看家护院了。
奉九笑了,没想到在这个喂鹰胡同,能亲眼看到一群肥肥胖胖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大白鹅,和一只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鹰来看家护院,自己这丈夫也挺有趣的。
&ldo;不会连喂鹰胡同这个名字也是三少起的吧?&rdo;
&ldo;那倒不是,&rdo;支长胜也笑了,&ldo;三少训它时,经常在胡同里,路过的老百姓看着三少总拿牛肉喂它,才管这个胡同叫起这个名字,后来也就都这么叫了。&rdo;
宁铮走过来,把手里的行李箱和其他从河北带回来的东西交给支长胜,拉着奉九进了公馆,领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儿,奉九觉得这个公馆真可以称得上是&ldo;麻雀虽小,五脏俱全&rdo;,书房、琴室、跳舞厅……居然还有一个不算太小的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