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了?”他刻意压低了声线。
“不出郎君——帝姬所料,分兵东北之后,掣肘的几位相公,便接二连三地去了古北口。汴京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亲自执掌军营,据说是——据说是官家的旨意。”
他低低“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郎君……”那人似有些担忧,又似有些惊疑,“令韩五郎扶助岳家军,果真合适么?”要知道,韩世忠手下的兵士,也是顶厉害的。
他低低笑出声来:“……韩五郎手底下最厉害的,是水军。”
这万里黄沙、千亩戈壁的,偶尔出现小片绿洲便已经了不得,哪里还能腾出地方,让韩大将军一展风采?命他东进,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在夜色中隐了稀了。
“照顾好帝姬。”
“至少得让她‘睡’上一月半月。若是醒来,就说我军中良医奇缺……”
靖康六年,大宋最最精锐的一支新军,终于从水草丰美的河套平原,一路驰骋向西。
官家赐名“苍云”,以示恩宠。
据后世史书称,苍云骑出,漠北从此无败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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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委实太过分了些!”
中军帐里,赵瑗狠狠地揉着眉心,晕眩的感觉长久挥之不去。一旁的军医端着碗黑漆漆的药汤,絮絮叨叨地苦劝她饮下。要不是她瞧着军医白发苍苍着实劳苦功劳,定会拂袖而出,抢一匹战马,直往大漠以西。
种将军亲自动手了。
他一扫往日谨慎老成的风格,亲自率兵出击,以进为退,以攻为守。
苍云骑一路深入漠西漠北,就此晋升为西军中最厉害的一支,如同锋利的尖刀,一刀刀割着西辽的咽喉。汉初的兵强马壮早已不是神话,配备了良马良弓又备足了粮草的漠北铁骑,给了西辽那位大帝一次迎头痛击。
据说,种将军已经从漠北杀神晋升成为漠北修罗,无论辽军还是吐藩军,通通沾之即死。
“……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赵瑗反反复复地控诉着种将军的自作主张,一旁的军医压根儿就不为所动,而是一遍遍的念叨着让帝姬尽早服药,只有服了药身子才能好些,只有身子好了才能替将军多分担些责难。要知道,将军一路深入大漠,粮草可是很难筹措的呢……
赵瑗很想将帕子揉巴揉巴堵住他的嘴,但对方年纪实在有些大,她要尊重老人。
她恨恨地夺过药碗一口饮了,捂着胸口闷咳几声,唤过帐外一名侍卫,命他详详细细地将这半月的情况说给她听,半个字也不许遗漏。
侍卫不敢触帝姬的霉头,自然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了。
大宋就像一只安上了尖牙利爪的猛虎,终于舔干净了身上斑驳的血迹,露出了森森獠牙。
东面,太子亲自坐镇京营,同岳家军一道,席卷关外,将金国老家杀了个片甲不留。
东府相公们唯恐太子有什么闪失,一个两个地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东边。就连原本驻守在西北的两位相公,也忙不迭跟着去了,顺便还带走了西军中顶厉害的一支,领军大将是鼎鼎大名的韩五郎韩世忠。
监军们一走,长久以来被盯梢的西军终于缓过了气,苍云骑出,剑指大漠。
但东北有相对富庶的燕州、涿州做后盾,可素来贫瘠的西北,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她慢慢地听侍卫说完,终于对眼下的情形有了一个大致且清晰的轮廓。如果说,靖康二年的大宋,是一驾残破的马车,必须由她稳稳扶着,才能当啷当啷地向前跑,那么现如今的大宋,就是一辆加满了油的奔驰,憋足了劲一路往前冲,无论怎么拉,都停不下来了。
大宋憋得太久了,也憋得太狠了。
这回出手,不将周围的恶狼们狠狠打疼,是决计不会收回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