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是不信臣弟的话吗?”翼王道,“皇兄想,那一个乡下女子,好好的要污蔑东台大营的督尉做什么?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屈恒三年多以前经过那里,看上了她,于是……”
“够了!”玉旒云道,“这些细枝末节还需要皇上来听?你要真喜欢揽这档子闲事来管,就到兵部和刑部去立案,正正经经地调查。”
“难道内亲王以为我不会做正经事吗?”翼王道,“皇兄,求你让臣弟来负责为那个女子申冤!”说着,就向庆澜帝跪了下去。
“这……”庆澜帝道,“十四弟你有这份任侠仗义之心,朕当然是很高兴的。如果真有军官做出禽兽不如之事,朕也不能轻饶他。只不过,一旦朕给了你旨意调查这个屈恒,他就必须暂时停职。那东台大营的兵谁来带呢?”
“我堂堂大樾国,能带兵的人还不多得去了?”翼王道,“除了内亲王现在大病初愈,不可操劳,别的军官随便哪一个还能管不了东台大营的?”他望了玉旒云一眼,暗示她快配合自己把戏唱下去。
玉旒云便道:“能带兵的军官自然是有的。难得翼王爷这样热心,皇上就成全了他吧……今天梦泉不是就到京了吗?让他暂时去东台大营看着,一定不会有差错。”
“啊,这……”庆澜帝开始还很迷惑的样子,但见玉旒云一直在给自己使眼色,愣了片刻似乎终于明白了过来,“好吧,朕准了——不过,十四弟你要用心办事,若只是一时兴起胡闹,朕可不能依你。”
翼王道:“自然!皇兄别老是看扁臣弟。臣弟为了给内亲王分忧,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呢。这事臣弟一定办得漂漂亮亮。那……”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近来成天担心被人刺杀的庆澜帝立刻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什么事?”
“回万岁爷,”外面太监道,“听说是畅音阁出了事,侍卫们正赶去。奴才再给万岁爷去打听。”
“哦。”庆澜帝显得如坐针毡。
玉旒云盯着翼王:你搞什么鬼?
而翼王只是耸耸肩:不关我的事。
过了一会儿,又有消息来了。“是愉郡主。”太监惊慌失措,“愉郡主爬到畅音阁的最顶上,要跳下来呢!”
“什么?”翼王变色道,“内亲王,我们快去看看!”说着,拉起玉旒云就冲了出去。
本来玉旒云才懒得管愉郡主的事,她还有好些要紧的话须和庆澜帝商量,尤其她是在等着石梦泉进宫。但翼王这一拉是用了十分力气的,她挣不开,抗不住,就被拽出了乾清宫。端木槿——也就是翼王先前在院子里见到的陌生女子,急忙跟上。
“你放开我!”玉旒云的手腕都快被翼王捏断了,“你竟然这么紧张愉郡主?”
翼王笑笑,并不松手:“怎么?你是吃醋呢?”看玉旒云冷冰冰地一点儿也不欣赏他的笑话,便摇了摇头,低声道:“小愉知道某人要造反的事了。”
“很奇怪吗?”玉旒云还是怒气冲冲。
“如果她把事情捅出来,只怕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吧?”翼王道,“东台大营还没有掌握在手中,你这样病歪歪的,也不见得就能踢走何广田重新拿回禁军和护军的指挥权,你打算现在和老狐狸开战吗?”
“我哪里病歪歪的了?”玉旒云虽然觉得他说的有理,但还是顶了一句。
“啧啧!”翼王略停了停,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你现在连一阵风都能吹跑。走得动么?要不要我抱你?”
“你不要太过分。”玉旒云几乎恶狠狠地说道,“宫里来来往往很多人看着!”
翼王笑笑,拉着她继续前进:“就是因为很多人看着,我们才要亲热点。戏一刻没有收场,我们就一刻都还在台上。你就算不知道怎么温柔点儿,难道不想感谢我帮你除掉屈恒吗?对了,那个女人是谁?”
知道他问端木槿,玉旒云便道:“是我的大夫,她对争权夺利的事没有兴趣。你不用怕她偷听——屈恒的那些丑事怎么会这么巧被你发现?你别是编造出来的吧?小心给人反咬一口!”
“虽然没有这么巧,但也不是凭空捏造。”翼王道,“你难道不记得我有的抄本了吗?我有,老狐狸也有。只要这件往事是真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苦主,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老狐狸相信屈恒被抓住了把柄,就不得不同意让他停职受审。东台大营不就拿回来了吗?”
“既然你早就晓得这个把柄,何必等到此时?”
“越是到最后关头发生的变故,越是无法防范也难以应付吧?”翼王道,“满天下传唱着某人要造反的歌谣,你要的石头人我也给你运进了京。我们这一边可谓万事具备了呢——老狐狸肯定也觉得是到了决战是时刻,不能出一点意外,咱们突然给他来这么一下,能不叫他手忙脚乱么!况且,我若早把屈恒除掉了,你有放心的人来接替这个位子么?如今你让石梦泉到南方转了一遭,把他的身世洗白了,让他带兵也就少了后顾之忧吧?”
玉旒云眼神一凛:“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石梦泉,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到时候我会做出什么事来,相信你不想尝试!”
“你何必这么紧张!”翼王似乎很欣赏她发怒的模样,“我们是盟友,不是仇敌。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做来干什么!”
跟他多说一句话都会肝火上升,玉旒云咬着嘴唇扭头不理。三人没多时就来到了畅音阁。
宫女、太监、禁军、护军已经围了一大群,而愉郡主果然坐在畅音阁第三层的栏杆上。人群之中,娇荇正跪在那里叩头不止,前额已经被坚硬的青砖地撞得血肉模糊:“郡主,小祖宗,求你下来吧!”
翼王这时终于松开了玉旒云,快步跑到了娇荇的旁边,跺脚道:“怎么回事?你怎么照顾主子的?”又仰头朝愉郡主呼道:“小愉,谁欺负你了?有翼哥哥给你出头!你先下来!”
愉郡主好像根本没听到似的。她觉得事情解决不了。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只有死了,才能脱离这罗网。若她还有一丝眷恋,那就是石梦泉。如果不能见他一面就死的话,到了阴间会忘记他的模样吧?她想要牢牢地记住他,投胎转世再来寻他。
议政处里办公的议政王们也被惊动了,赵王为首个个满头大汗地跑了来。
赵王的面上带着担忧又厌烦的表情,大踏步地来到了跟前,一边拨开人群,一边朝女儿喝道:“小愉,禁宫重地,你胡闹些什么!还不快给我下来!”正想要亲自冲到楼上去把愉郡主抓下来,却猛地看到玉旒云也站在围观的人当中——她果然没有死!也许她从来就没有病入膏肓过!前夜已经从娇荇口中问出戚县大营黎右均“遇刺”的经过,看来幕后策划必是玉旒云无疑了!因而投去一个充满威胁的眼神。
玉旒云冷笑了一下,转过头去,那神情仿佛是说:畅音阁从没有演过比今天更好的戏呢!
禁军兵士们商议着如何上楼去救人。只是愉郡主已经身在栏杆之外,她只消稍稍前倾,就会堕楼身亡,生死只在一线,哪怕御前的高手出动也难以拉住。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她哄下来。有人说去请赵王妃,但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又有人说,皇太后一向很疼爱这个小郡主,只是,这种情况如果报给皇太后知道,恐怕有害老佛爷的健康。剩下够分量的大约只有皇后了,偏偏皇后重阳节开始就在奉先殿斋戒抄经,满七日才会出殿门。看来情况非同寻常,一定要惊动圣驾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