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轩亮腼腆含笑,低头道:“人家喜欢唱山歌、扮家家,陪女孩玩儿。”
“天生的畜生!”崔风宪狠狠揪住侄儿的衣襟,骂道:“唱山歌、玩亲亲、过家家,你是人是畜?是禽是兽?要不要我把你放生了!”说着提起手来,狠狠朝侄儿后脑勺拍落一记,“说!你以后要不要发愤图强!说!”
崔轩亮哎呀叫疼,道:“会!会!我答应叔叔!以后一定努力用功!”崔风宪将人放开了,骂道:“这还像个样子!叔叔上回教你的掌法,你这几日可有加紧勤练?”崔轩亮微微一惊,忙抱紧了小狮子,颤声道:“最近……最近天气太热,没心情练。”
崔风宪怒道:“***,练功还得看心情?那你吃饭看不看心情?”崔轩亮奋力颔首:“当然要看了。心情不好,便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崔风宪骂道:“畜生!那你要是心情好呢?便狗屎也肯大碗吃啦?”崔轩亮俊脸涨红,道:“叔叔,你……你说话别老这般粗,小心我找婶婶告状去。”
“畜生!别提那妇道人家!你便是给她惯坏的!”崔风宪大怒欲狂,提起手来,又朝侄儿后脑勺痛打。一时间啪啪作响,十分带劲。
大热天的,崔风宪闲来无事,倒也打出了一身热汗,他心情爽利了,眼看侄儿哭丧着脸,便懒洋洋坐了下来,道:“好啦,你大呼小叫的,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崔轩亮白挨了一顿狠打,颇觉没趣,低声道:“我……我想跟您借点东西。”崔风宪颔首道:“行,你说吧。”
在叔叔的注视下,只见侄儿慢慢伸出了右手,掌心向上,随即凝滞不动。崔风宪呆了半晌,猛地勃然大怒:“什么?钱又花光啦?”
不出所料,侄儿又来讨债了。这孩子每回遇上了叔母,总爱往她怀里猛钻,惹其爱怜,可平日撞上了叔叔,除了开口要钱、伸手讨打,从没一件好事。崔轩亮低下头去,细声道:“叔叔,我……我这个月花费好大,您……您再给些吧。”崔风宪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自也不能不赏些银子。只得一手掏钱包,一边破口骂:“混蛋东西,你这几日不都住在船上?这儿一无酒家、二无妓院,你的钱是花哪儿去了?”
这话确实问到了要紧处,海上日子最是无聊,出海以来除了吃饭睡觉,便只能望着大海沉思,纵有金山银山,却能望哪里送?正疑惑间,却见崔轩亮尴尬一笑,低头道:“我……我想翻本。”
猛听翻本二字,崔风宪啊地一声,这才想起船上还有个销金窟。他急急转头去看,果见船上角落聚了二十来名水手,人人吆五喝六、激烈拼杀。崔风宪心中光火,提起嗓门,怒喝道:“小陈!小林!给我滚过来!”
两名老汉陪着笑脸来了,看他俩约莫也是六十光景,正是崔风宪当年下西洋的老部属,“小陈”、“小林”。如今物换星移,“小陈”早已变“老陈”,那幅奸诈笑脸却没变个半点,仿佛还更奸滑了。只见他俩干笑搓手:“二爷,有事么?”
崔风宪冷冷地道:“我不是说过了,这船上不能赌博么?你们怎又破戒了?”
那老陈忙道:“二爷有所不知,这赌局是少爷开的。他说船上太过气闷,若不赌几把,过过瘾,难保不闷出病来。弟兄们听了之后,也感此言有理,便陪着玩了几把……”老林帮腔道:“是啊,少爷赌性之强,非常人所能及,念在他这分才华上,二爷您得栽培栽培他,千万别让他埋没了……”
“放屁!”崔风宪震怒欲狂,提起了狮子吼,吓得小狮子也跳了起来。
看侄儿生性浮浪,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全都一窍不通,可种种吃喝玩乐之事,却早在娘胎里学会了,颇有神童天才的名气。崔风宪瞪了侄儿一眼,森然道:“行了,他欠你们多少钱?”
老陈拿出借条来看,陪笑道:“不多、不多,三百两而已,玩得不大。”
崔风宪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想自己一个午觉睡醒,口袋便又莫名其妙少了几百两银子,看这侄儿花钱之速,当真无与伦比,他咬牙切齿,朝口袋里掏掏摸摸,正要交钱出来,忽然间心如刀割,浑身剧痛,便又把手放了回去,淡然道:“先欠个几天,改日再给你们。”
两名下属眼巴巴等着,哪知却拿回这么句废话。那老林叠声叫苦:“二爷,您怎么老是改天啊,到底要改哪天呀?”崔风宪冷冷地道:“等咱们到了烟岛,把货卖了,自然有钱给你。”老陈苦笑道:“二爷,您……您别老是这句话。咱们好几个月没工钱领了,要是这趟买卖做不成,咱们却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让我想想啊。”崔风宪哈哈一笑,蓦地怒目圆睁,暴吼道:“去你妈的!咱们要是做不成买卖,还想怎么办?当然只有跳海啦!你想咱们还有盘缠回中原么?”说着揪住侄儿的衣襟,厉声道:“不然我把这牲口卖给你!你要出多少钱?”
众船夫干笑几声,知道二爷又耍无赖了,一时搔头的搔头,吐痰的吐痰,各作鸟兽散了。
正指天骂地间,忽听身旁传来叹息声,听得那头牲口幽幽地道:“小气鬼。”
崔风宪怒目回首,吓得畜生急急转头,掩上了嘴。崔风宪嘿嘿冷笑,森然道:“小子,嫌我小气是么?”崔轩亮颤声道:“没……没有……”他蹑手蹑足,正想悄悄逃走,却给揪住了衣领,听得叔叔森然道:“给我坐下,叔叔有正事跟你说。”
崔轩亮不敢违逆,只得苦着一张脸,在甲板上捡了块干净地方,就地坐下。
七月午后,阳光灿烂耀眼,映得大海一片晶亮。只见小狮子无精打采,崔轩亮也是满身热汗,只没住手地抖着胸前衣襟。眼见侄子东瞧西望,一脸的心不在焉,崔风宪不由叹了口气,道:“亮儿,你今年几岁了?”
天气实在热,小狮子懒懒趴在甲板上,只余下尾巴左摇右摆。那崔轩亮也是有气无力的模样,他抓了抓脖子,烦躁道:“我……我十七岁了。”崔风宪嗤了一声,道:“你还晓得自己十七岁了?你跟我说说,你这辈子做过什么正经事?”
侄儿低头望地,久久无言,想来是有几分愧疚了。崔风宪拿起了蒲扇,一边扇着凉风,一边责备说教:“瞧瞧你,年纪一把,学文不成,学武无能。整日里游手好闲,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晚上倒是精神健旺、胡作非为……你自己说说,似你这般人品,谁想把女儿嫁给你?”
正训话间,却见侄子蹲在地下,拉起了小狮子的两只前脚,当作幼儿习步来走。崔风宪提起嗓门,大喝道:“亮儿,叔叔在跟你说话啊!”崔轩亮没精打采的,一时头也不抬,低声咕哝道:“烦死人了,说来说去都是这套唠叨,我都会背了。”
“造孽的畜生!”崔风宪心头火起,将侄儿死命揪住,喝道:“你自己说,叔叔这趟为何带你出海?你还记得么?”崔轩亮悻悻地道:“我怎么知道?我好端端在家里睡觉,是你硬拉我出来的。”
“畜……生啊……”崔风宪气得快中风了,凄厉道:“你整日非吃即睡,与禽兽何异?记得么?叔叔带你去烟岛,正是要向魏宽提亲的!”听得提亲二字,崔轩亮终于双眼一亮,什么都想起来了,大喜道:“对对对,咱们是来向魏宽叔叔求亲的,叔叔,我……我一到岛上就可以洞房了么?”
“造……孽啊……”崔风宪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