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御风笑道:“小弟少年时居住在辽北苦寒之地,只能以酒取暖,是以练了一身粗陋酒量,倒叫陆兄见笑了。”
两人一人一口,越喝越是急劲,言谈之中,对昨日之胜,也觉得有些侥幸。
两人谈及武功,更是相见恨晚,齐御风对天下剑术,尽皆知晓;而陆散淡家学渊源,更是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文韬武略、样样有门。
齐御风与他说上数句,便有许多武学上的难题,登时豁然而解,当即喜不自胜,而陆散淡见了他的剑法,又听他细说,当即于剑术之道的,不禁也高屋建瓴,当即便上了一层。
两人越说越是投机,酒意都有**分了,仍是对饮讲论不休。
过一会,陆散淡心中大畅,不禁抚手唱道:“我本是江南水乡,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齐御风听得有趣,却也仿佛听他这西皮慢板,与后世京剧之中《空诚计》诸葛亮的唱词有所类似,但见他唱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低,一双眼睛,直直地着齐御风,直到最后一句,突然住口不唱,提起酒坛,又是喝了一口。
齐御风突然领悟,这最后一句乃是“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莫非陆散淡以为,这知心人非我莫属?
只听得他打一个酒嗝之后,迷迷糊糊叫道:“齐兄弟,我欲效前人故事,寻访蓬莱、方丈、瀛洲等海外仙山,从此逍遥于天地间,不问江湖之事,你陪不陪我?”
齐御风笑道:“你要去哪?我画一张世界地图给你,免得你走错道路。”
陆散淡当即一愣道:“你不去?”继而摇摇头叹息道:“终究是放弃不了这名利,淡泊不了这江湖?”
齐御风笑道:“说是名利,你得先有了名利才能放弃;说是淡泊,也只有有所成就的江湖高人才能说得上是淡泊,我这样的无名小辈,说是淡泊名利,却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
陆散淡哈哈笑道:“说的也是,不过齐兄,今日这两个老和尚骗你入局,无非是他们直接对嵩山派动手,有些拉不开脸面,而且对少林派的气度有损,你何不干脆拒绝了他们?反正他们到最后总得出头,收拾这残局。”
齐御风摇头叹息道:“他们一定能出头不假,但左冷禅丧心病狂,若不是将他早些置于死地,说不上华山派日后要有多少人因他丧命,此人一日不死,我不心安。”
陆散淡见他侃侃而谈,突而目光锋锐如刀,说上这一句狠话,当即不由得一怔,酒也醒了一半,当即不禁摇头叹息道:“这江湖恩怨,实在没意思的紧,少年人不顾风险,踏入江湖,等临到老来后悔,再穷极一生,想退出江湖,却又是何必。”
齐御风却摇头道:“江湖恩怨,只要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他抬眼看着陆散淡的双眼道:“你这一世,与世无争,旁人便不来害你,但如果你的后人之中,有人抵挡不住练武的诱惑;再拿起剑闯荡江湖;你能阻止得了他们吗?”
其时,风清月白,夜空中烟雾缭绕,楼下隐隐有笛声传来,陆散淡听了这一句,不禁手中一松,酒葫芦“骨碌碌”滚落到了地面之上。
第119章恶客
陆散淡站起身形,振振衣袖,看皓月当空,远远一处风景,虽然现在夜色弥漫,模糊不清,可是天亮之时,确是杏花夹径、绿柳垂江,十分赏心悦目,可就那一片芳菲叠翠之地,却又是一代高僧的涅槃之所,不由得感慨一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寸心之争,生死忘矣。习武之人若想要逍遥自在,度此一生,可当真不容易。”
齐御风醉醺醺地,也摇头晃脑叹道:“人啊,就是这么可悲,没有武功时拼命想要学会武功,却总要受这一身武功所累,不得不经历一些江湖恩怨,但这江湖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总有些人学了惊天动地的武功之后,便想将其他人都杀掉。”
“不是你想杀他,而使他想杀你,今日我不除了左冷禅,明天他必然找到我头上,如此不断轮回,倒也当真无趣。你家世显贵,恬退清高、却也得隐逸山林,处处藏匿身形,想来也不是随心所欲罢?”
陆散淡点点头道:“不错,陆家相传数百年,乃是崖山群雄留存的最后一脉,我凡事均以延续祖宗基业为重,都需谨小慎微,慎之又慎,便是遇到了不痛快之事,不痛快之人,也不能任意妄为。”
齐御风也站起身,远望黄河,看最后一抹残霞隐没天际,黑漆漆一片,不由得纵情长啸一声,叹道:“很多人都想笑傲江湖,但世间又有谁能真正的笑傲江湖,方证大师不能。你也不能,恐怕就连东方不败。也未必能事事称心如意。”
陆散淡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齐兄弟。你今日身负重担,身上牵系着不少江湖人物的性命,可曾有些后悔踏入了这江湖之中?”
齐御风不假思索,便摇头道:“刀光剑影英雄冢,悲欢离合总无情,没有人能够逃脱,如果不是有了这般际遇,人生还有什么滋味,这些都是我们所必须经历。必须体会的。没有入世,何谈出尘。”
陆散淡合掌赞叹道:“好一条入世的汉子,他日必成大英雄,大豪杰也!”
当即两人万事心照,你一杯,我一口,肝胆相知,只是借酒论武,两位当世豪客倾吐肺腑。只觉人生而当此境,复有何求?
曲非烟在楼下闲坐,听他二人谈论良久,她在江湖上飘零了这许多年。也不禁深有所感,当即伸手一挥,叫声:“接着。”便将亮晶晶一物掷给了齐御风。
齐御风伸手接过。却见那物便是先前他赠与曲非烟的口琴,当即他接着醺醺酒意。开口便吹,他耳濡目染。这些日子跟曲非烟听了好几次《笑傲江湖之曲》的调子,当即也不揣自身琴技浅陋,竟然随口吹了出来。
这曲子音调本来甚高,但他此时内功既强,这口琴技巧也甚为简单,便硬是履险如夷,强行转了上去。
陆散淡听他音韵虽然简陋,但曲中自有一股慷慨激昂、热血如沸之意,当即也不禁放声做歌,曲非烟在楼下也展开瑶琴,调了调弦,便顺着齐御风的口琴声,也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