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烟又做了梦。
是一场瓢泼的大雨,十五岁的她穿着一身素衫,雨从天穹砸下,却没有染湿她一点。她抬眸,看见了同谢时初见时少年手中那一把十二指纸伞。
却只有伞。
谢时还是不愿意入她的梦。
被洛音摇醒时,盛烟有些恍惚,洛音用温热的帕子擦拭着她眼角的泪,轻声道:“小姐又做噩梦了。”
盛烟怔了怔,随后摇头,也不知道在否认什么。香炉里面飘着安神香,窗外是晚春的阳光。
洛音将人扶下床,交代着:“早些时候公子派人来传话,说这几日公子要出门一趟,约莫五日后回来,让小姐有事可以去寻青笛。”
盛烟点头,安静道:“没什么事情,你先下去吧。”
洛音轻轻应下,将软垫为盛烟塞好,又上前打开了半开的窗户,让外面的阳光多洒进来些,做完一切后,看了拿着布娃娃发呆的小姐,心中叹了口气,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阳光刺得盛烟眼睛有些疼,但她也没有躲,迎着阳光看过去,窗外的天很蓝很蓝,在光中模糊成一片。
她静静地看着,许久之后,对着手中的布娃娃说道。
“谢时,你看,是个晴天。”
少女的声音很平和,很安静,像是那蓝天上大朵大朵的白云。光映亮她瓷白的脸,少女起身,像是看见了什么,轻薄的褥子从她身上滑落到藤椅上。
院子上空,蓝天之下,一只系着窄布条的白鸽掠过。
原本要出去五日的盛序安隔日深夜就回来了。
半个时辰后,盛序安出现在盛烟的小院中,走进房间,坐在床边唤醒了盛烟。
半夜被唤起来,睁眼便看见了盛序安,盛烟有些怔然,她迟钝了一瞬后,拉了拉盛序安的衣角:“哥哥,怎么了?”
微弱的烛火映亮盛序安的脸,盛烟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被他一把拥入了怀中。
很紧,很紧。
一直到隔日清晨,盛烟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昨日,哥哥同她说,爹爹回来了。
世人眼中死了十四年的盛大将军——盛箫意,昨日随军回到了长安。
在那个温热的拥抱中,她知晓了一些从前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十四年前,大越国同南蛮殊死一役,两方都损失惨重。大越国损失了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大将军盛箫意,南蛮的首领被斩于马下,年幼的王子被大越国扶持登上皇位,两方签订友好合约。
自此,南蛮再未大规模地发动过战争。
一直到一年前,驻守边疆的士兵抓获了一队由南蛮派出的探子。大越国以当初签订的友好合约为由,向南蛮发起质问,南蛮态度恶劣,斩杀俘虏,两边战火又起。
一月前决定性的一役中,传闻中死去数十年的盛大将军突然出现,神兵天降,领着大越国的军队彻底打下了南蛮。
由此,班师回朝。
盛烟想着什么,香炉中的安神香一如既往地燃着。洛音如往常一般将早膳端来,盛烟执起汤勺,勺了一口粥缓缓送进口中。
洛音上前打开窗户,木质的窗户发出“嘎吱”的一声响。
盛烟抬头望去,太阳升起,又是一个晴日。
对于爹爹还活着的消息,她似乎应该欣喜,也的确欣喜,可每一分欣喜之外,都裹了浓浓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