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这几道圣旨降下,百官们的议论重点立刻由廖宇需出多少银子给姜枫铺路,转到了吏部督察之策革新和科举主事权的变更上。
&esp;&esp;抱朴先生牧怀真分析道,“吏部掌天下文官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诸事,乃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手握重权,所以才被称作‘天官’。我朝设庆文殿阁老督察六部,考六部尚书之得失,哪位阁老掌吏督察,哪位阁老便最受官员敬畏。先帝在位时,曾想推行六部督查革新。所以先帝在位二十六年间,两次科举殿试的策问都与此政有关,但因受到秦天野及其党羽的反对,此政未能推行。”
&esp;&esp;“当今圣上,借着尹太傅致仕、秦天野被擒,护国公无心把持朝政,杜海安和黄通等人羽翼未丰之机,当机立断提出吏部督察革新之策,并将科举主事权由吏部转到六部之中最弱的礼部。此举,利大于弊。自此我大周,虽说天下文官的升迁罢免报呈庆文殿后,审批时日会延长,但却会更公平、公正,再无人能只手遮天。”
&esp;&esp;文官的升迁罢免须由三位以上阁老签章才作数,虽然需要更多时间扯皮,但也确实能更公正一些,避免一人独断专行。毕竟,阁老是不可能抱团的。姜留称赞道,“万岁这两策,直接铲除了吏部的祸根。”
&esp;&esp;“万岁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也只有他老人家才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姜二爷美滋滋夸完万岁,便道,“多谢先生为在下解惑。我打算过几日,去畿辅各县查看百姓们年货准备得如何,先生可有兴同往?”
&esp;&esp;“能与二爷同行,老夫荣幸之至。”牧怀真含笑应下。
&esp;&esp;按照姜二爷的要求,府内众人都不尊称他为侯爷,依旧以“二爷”相称。牧怀真入任府,当然按照姜二爷订下的规矩行事。
&esp;&esp;“先生先歇着,我去我姐家转转。”姜二爷看向小闺女,“留儿可要同去?”
&esp;&esp;姜留摇头,“爹爹先去,女儿还有事请教先生。”
&esp;&esp;待姜二爷走后,姜留与牧怀真商量起大姐夫读书的事儿,“先生,我大姐夫姓李名正秋,今年二十有四,祖籍太康,是景隆十年的举人,如今拜在德山先生门下读书。我大姐夫久仰先生大名,等先生得闲时,他想登门求先生点拨一二。不知先生可得空闲?”
&esp;&esp;牧怀真是江凌请来的,住在任府之内。姜留是江凌的未婚妻,乃是任府未来的女主人。得知牧怀真入京,姜慕容便动了这个心思。她请教父亲后,昨日过来帮忙操办桃花宴时,便与姜留提了出来,请姜留帮忙问一问。
&esp;&esp;姜家众姐妹感情甚好,姜留自不会不帮这个忙。至于应不应,那便要看牧怀真了。
&esp;&esp;牧怀真虽未见过李正秋,但他对姜家人的印象都不错,便颔首应下,“老夫出自山野,应任将军之邀入京,跟随在二爷身边增长见闻。老夫自知才不及德山先生,自不敢点拨德山先生的高徒,但姑娘既已开口,老夫也只能厚着脸皮应下。”
&esp;&esp;牧怀真话里的意思,姜留听得明明白白:老子是应了你未婚夫的请,才入京帮着你老子做事儿的。指导你姐夫的做文章,不是老子的份内之事,不过你既然开口了,老子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只能应了。不过,这事儿可不能让李德山知道,否则老子也不好跟人家交待。
&esp;&esp;姜留起身行礼,郑重道,“姜留多谢先生,若先生日后有用得着姜留之处,尽管开口。”
&esp;&esp;不管李正秋为人处事如何,大姐既打算跟他过一辈子,姜留当然希望李正秋能撑起门户,让大姐和两个外甥女过上舒坦日子。所以,牧怀真这个人情,她心甘情愿欠下,日后有机会再还上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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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孝与不孝
&esp;&esp;姜留这边派人去灵云巷告知大姐姜慕容,抱朴先生答应私下点拨大姐夫李正秋,好让她能安心睡个好觉之事,自不必多表,且说姜二爷回房换了一身暗色衣袍,牵着两个儿子溜溜达达赶往廖宅。
&esp;&esp;父子天性,姜二爷回京才不过一个月,每日又早出晚归地在忙碌着,但三岁的小七郎却已对他十分依恋。父子三人出门走了没几步,一阵寒风刮过来,姜二爷斗披风将两个儿子护住,温和问道,“冷不冷?”
&esp;&esp;“不。”小悦儿说话,依旧十分简短。
&esp;&esp;白胖可爱的小七郎抱住爹爹的腿,糯糯道,“爹爹,抱。”
&esp;&esp;“好,抱。”姜二爷弯腰,一个胳膊一个,把两个儿子都抱了起来。
&esp;&esp;七郎立刻发出欢喜清脆的笑声,能躺着绝不站着,能让人抱着绝不走路的六郎,不舍地抱了爹爹的脖子一下,便懂事地道,“悦儿,走。”
&esp;&esp;“为父连鼎都扛得动,你俩加起来才几斤几两,走喽——”姜二爷吆喝一声,快步走到姐姐府内,让六郎和七郎去跟外甥廖敏安一起玩,才将目光落在外甥女廖春玲身上。
&esp;&esp;这才几日不见,外甥女就瘦了一大圈,脖子细得都快支棱不住她的小脑袋了。姜二爷便与憔悴的姐姐道,“卿雅想要姐前几日给敏安做鞋的花样,姐可还留着?”
&esp;&esp;“留着,我去取来。”姜平蓝明白二弟的意思,带着三个孩子去书房玩耍,将堂屋让给了二弟和女儿。
&esp;&esp;丫鬟端茶进来,廖春玲接过,放在桌上给二舅倒茶。姜二爷看着她细瘦的手腕,不由得想起亡妻刚病逝时,大闺女姜慕燕的可怜模样。他声音放得十分轻柔,低声道,“今日早朝之上,真凶廖纲被判罚金千两,杖责五十,役六载。将马车推下悬崖的三个凶手,判了斩监候。他们杀你父亲的仇,算是报了。”
&esp;&esp;廖青漠太康任满后虽无实职,但品阶还在。廖纲指使人杀害朝廷命官,乃是重罪。所以凶手会被判斩刑,幕后指使者廖纲也会被严厉追责。
&esp;&esp;廖春玲点头行谢礼,张开苍白脱皮的双唇,沙哑回道,“多谢二舅。”
&esp;&esp;“谢什么。廖纲因记恨我才对你父亲下杀手,是二舅对不住你们才是。是二舅料事不周,没有派人保护好你父亲。”姜二爷没提留儿派人跟着廖青漠之事,“你明日不必出城守灵,你大舅已派人过去了守灵,并照看你大哥了,你安心在府里养几日。待廖家来了人你再过去送灵。”
&esp;&esp;撑了四天的廖春玲得二舅这样轻声软语的安慰,再也撑不住了,双溪跪地,伏在姜二爷膝盖上,失声痛哭,断断续续道,“与二舅无关,都怪我,是我害死我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