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现在的你不单挣脱不了,恐怕就连闪躲都做不到。你还认为自己要接过这只瓶子吗?”
“这瓶内是毒药?”
“化尸水。”
江木闻言顿了顿,“化尸水?”
“少荣……”江木随着他念了一遍。这是个顺口且好记的名字,读来温文,很衬他现在的儒服打扮和低眉的儒雅。儒雅,想到这里连江木自己也忍不住笑,章邯以儒雅这个词形容,怎么想都很诡谲。
江木这边笑,那边章邯的脸色在面具下一定不好看,因为头顶上传来冷冷的问话,“这个名字很好笑?”
“不!很好听!”这次江木的反应倒极快,觉察到他的视线还停留在江木的脸上,而江木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压不下。索性迅速掉转头,继续往前赶路。
江木们去到之时,戏法已经开始。里外三四圈,都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这戏法已经演了几番,可回回都能吸引这样多的看客,江木在人群外层看到的只有人的后背,视线被遮挡在后,根本看不见前方令人惊叹时的情景。
踮起脚尖,视线越过前面人的肩头,内圈中正有一人抛掷火把。火炎顺着丢抛带起的风而向,随着火把凭空增加,几乎要相连成环。
“好!好!”“精彩!”
一片叫好声中,只见那精壮蛮子将火把收变合一举至胸前,张开便将火焰吞入腹腔。
江木曾在咸阳粗浅见识过阴阳家左右护法的阴阳术。阴阳合抱,此消彼长却又相依相存,生克乘侮,聚散盛衰,万物生衍必然沦入这个循环。
这也是江木相信命数的一点原因。
此刻那蛮子所作的杂耍与阴阳术颇为相似。思及至此,就听见人群骚动,恐慌自内向外传出。
江木回神望去,那蛮子手上正抽搐不已,双掌向上渐渐弥漫烟熏之色。下一刻的景象让江木不由得怔愣,因为眼前之人被突然燃起的烈火包裹周身,角弓反张后嘶哑之声远远传至。
被烧得焦黑的躯体挣扎着向前挪步,每一步,人群皆是惊呼而退。面前人群散开,江木清楚地看到那人的模样:可怖而狰狞。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傍晚。
江木在屋内透过窗棂看着外面的落日,屋外竹编篱笆的影子被越拉越长,最后变得很淡。
心里想,江木那么长时间地看向窗外并不是因为害怕看见身后被束缚的两人。江木只是很喜欢看着夕阳西下罢了。
定好的时间到了,江木转过身。宁家两位老人已经喊不出声了,只在喉咙里撑着一点声响。江木俯身在桌案上的一只铜灯里燃起光亮,这亮光如豆大小,微弱地随着江木举起灯的动作跳跃。
木桌案被燃起,接着是挨挤堆叠成山的干柴。火苗舔舐而上,翻过不多数的几根屋梁够到了茅草的顶盖。果然,这简陋的屋舍很容易被包围在火势中。
傍晚,是残阳如火,炊烟直上时,加上屋舍偏僻,这里的火情必然不会被过早发现。而等夜色稍降,便会掀起混乱。腰上的短刀贴身冰凉,再等一会儿,那个叫盗跖的人就会被混乱引来。成功自然是好,倘若失败,江木也可以杀了他。
他们身上的麻绳已经被燃烧成灰烬,随着绳子断开的是他们倒下的身体。探手试去,已经全无鼻息。
屋梁倒下轧于江木的脖颈也是安排好的。带着火焰的横梁紧贴在脖颈肌肤时发出渗人的“滋——”声,甚至能闻到皮肉烧焦的气味。那个时候,江木或许是哭了的,只是泪水太快被热浪灼干。
一声惊锣敲击入耳,恍惚可见漫天彩蝶纷飞,如梦似幻。而看客鼓掌喝彩间,人群分至两侧让出一道。
江木抬眼看去,就见刚才欲火之人正立于江木身后不远处。真是,好一出戏法。
那人行礼,顺着让出的空隙走回内圈。而就在此时,站在最前方的两个身影却让江木再次怔住。
天明和那项氏少年!
江木迅速掉转身形,脚下步伐紧快地向远处走去。江木很想疾步跑起来,可是一旦跑动,身子控制不下左右摇摆反而更慢。
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停下来时江木直直地向前摔在地面。青石板磕在下巴和膝盖上,火辣辣的疼大约是擦损破皮的缘故。手垂在身侧,江木就这样埋头躺在地上,肩膀抽动,泪水从眼睛里直接落在青石板上,滴打连成一片深色。
这条路在山腰,往前是李斯曾经邀见过张良的地方,往歧路则是章邯暂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