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盛会,结束学业的书院学子们在今日便会正式离开书院,或踏足官场,或再在某处潜心钻研学术,只有极少数的优秀学子会成为书院的教习,留在书院。今年结业的学子数量不多,满打满算也只有六十来人,除去要留在书院的几人之外,就只有六十人了,虽说人数不少,但早在六十人结业之前,吏部便派人将这六十人中其中二十人的档案调走了,当然,档案之中除去该学子平时的学业情况,最重要的便是书院院长的点评了。这有意踏足朝堂的二十人中,如果不出意外,便是人人都能留在朝堂之上,但是若是想要得到吏部的重点培养,除去自身的表现,书院院长的点评就极为重要了,向来有一字千金之称的学子点评对于学子仕途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是直入青云,亦或是坠下云端,便是在院长大人一念之间,就拿往年来看,院长大人曾以“华而不实”四字来点评一位结业的学子,而这位文章被当世文学大家点评为“瑰丽万千,一时无两”的学子入朝为官十余年之后,至今还是一名清贵翰林学士,并不得寸进。 书院前院有一大块空地,因为地面是以青石板和白石板铺就,是以一直被学子们笑称为“清白之地”,书院将每年的学生离院时刻放在此地,未尝不是存了要学子们清白做人的心思。 时候尚早,一众教习和院长都没有到场,此刻这里只有一众即将离院和正在求学的学子,几人挤在一起,自有自有的圈子,声音嘈杂,学子们说的最多的便是富贵莫相忘的言语,在空地东南一脚,有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学子自顾自抱着一本《夫子》轻声研读,和别的三五成群的学子不同的是,这个年轻学子身边并无其余人。 年轻学子抱着的这本夫子看样子也是被翻看了不下百遍,书籍看着很旧。年轻男子旁若无人的轻声念叨,断断续续,使人听不真切,但隐约可以听出子曰二字。 正念叨的时候,年轻学子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下,学子抬头,他一眼就认出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梁宽,梁宽看了一眼好友的的书,笑道:“子义,今日就要离院了,还念念不忘研读这本夫子?” 姓周名子义的学子不好意思笑了笑,叹道:“入院两年有余,却还是没读出这本夫子的真义,当真是惭愧。” 梁宽个子不高,身材瘦弱,但生就一副古道心肠,书院虽然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但不平之事仍有,而他与周子义相识便源自一次打抱不平,后来两人成为朋友,梁宽明里暗里也帮助了周子义不少。听到好友时刻不忘念叨这件事,梁宽打趣道:“怕是书院里还有大半的教习先生没弄清楚,你这还学两年就想弄懂?” 实则梁宽这句话不尽详实,本来能入书院的不是天资卓越,就是学识渊博之辈,哪里会有只学了两年的说法。 不去理会梁宽的打趣,周子义只是轻声问道:“今日院长大人要谈的话题是新旧之法?” 梁宽摇摇头,看了一眼人群,说道:“此前这个消息倒是传的很广,宰辅大人的新政正好施行不久,此刻讲这新旧之法倒是与时势相宜,但是别忘了,书院不掺合政事早就是铁律,院长大人自然也不会违反,不然书院为何能够流传至今不倒?” 周子义思考片刻,皱眉说道:“宰辅大人的眼界自然不是我们可以比拟的,只是院长大人既然能够看透,如何不能说与我们听,倒是让我们苦苦猜测这新政好处,实在是不知为何。” 梁宽笑了笑,“自古变法者无论成败都无好下场倒是人人都知道的,自然宰辅大人敢做,自然就有敢做的道理。你我猜测也是枉然,好了,不说这个了,子义,倒是有一点咱们都愧对书院了。” 周子义疑惑道:“哪一点?” 梁宽指了指在场众人,轻声叹道:“往年离院的学子们总会有一两个惊才绝艳的,可观之我等同窗,倒是看不出谁有此兆头。” 周子义点头,不置可否。 梁宽想起一事,忽然开口问道:“子义,你家境贫寒,可为何我没在那二十分吏部调走的档案中看见你的?” 周子义笑了笑,“院长大人在我的档案上点评了十七个字。” 面对着好友,周子义倒是没有卖关子,只是缓缓说道:“天性质朴,不可为官,打磨十数载,或有可成。” 梁宽有些可惜的说道:“你道德文章做的这么好,我还以为院长大人会觉得你是个做官的人才。” 周子义不去理会,只是打趣道:“我听说你爹请了好些吏部官员,莫不是你想一步登天?” 梁宽哈哈笑道:“我梁宽何曾如此行事过?” 转过头来,梁宽看着周子义笑道:“我是要入朝,但是不是在陵安,在北境,随便一个小县就行。” 周子义刚准备说话,便听见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高呼一句院长到,站在院内的学子们便迅站好,显得井然有序。 一众书院教习和院长从人群中走过,走到人群最前面,院长大人看了两眼院内站着的众学子,忽然笑道:“今日无课,诸君为何到此,我要是你们,今日便肯定不会前来,下着雨不说,还要在此这里一个半个时辰听我这个糟老头子念经,自己在家睡觉不是正好,若是不睡觉,出门去看看陵安雨景也是可以的。” 在场诸多有知道院长脾性的学子,也有才入学不知道院长脾性的学子,不过不管知不知道,都没有人出声。 面容苍老的院长大人笑呵呵说道:“我想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倒是最不喜欢听人啰嗦,不过你们既然喜欢,我就再啰嗦一遍,有些人也是最后一次听我啰嗦了。” “有许多学子经常会给我写信,你们以为我忙没看,实则我每封都看了的,至今我那书房里还是百十来封还没拆开,是实在没时间看了,这不是赶着来给你们啰嗦了嘛,我这一生碰见过好多读书人,好些个,脾气好的不好的,都有,其中脾气最臭就数我那小师弟,可能你们不知道,这老小子当年在陵安可是没服过谁,好些上了年纪的官员都被这老小子骂过,所以我拆开你们的信的时候,现有人问我为官之道是不是得小心翼翼,多看少言的时候,我真的就想说两个字,放屁。” 院长大人说到放屁这两个字的时候,底下便有学子忍俊不禁了。 院长大人没有停下来,继续说道:“还有人问我,做官是做到什么地步才能名留青史,在这里,我请诸君看看脚下便可知晓。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二十人选择入朝为官,我觉得挺好,只是我随便问了一句吏部的那个官员,知道你们大部分都想在陵安做官,说实话,我不太满意了。” “为何我不满意,只是因为诸君实则都是书院的人才,为何非要将自己局限在陵安一耦,大楚疆域广阔,其他地方远远比陵安更需要你们,而你们选择了安逸,选择最简单的仕途,神龙年间那批名臣,有谁是从陵安开始做官的?诸君年纪多在及冠左右,最多的不过是而立之年,每一个都该是意气风的少年郎,坦白来讲,书院流传已经无数岁月,有书生意气的读书人不少,可真正甘于平凡的不多,诸君既然选择朝堂,为何不能甘于平凡,真正造福一方百姓。” 院长大人说完之后,朝着在场诸多学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就走,再不说话。 只不过在院长大人转身倾刻,便有人朗声道:“谨记院长大人教诲,吴州刘子建愿回到吴州造福家乡百姓!” 接下来声音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淮州周平安愿意!” “还有我李槐跃!” “江朗!” …… …… 不过虽然院长大人仍旧没有回头,在场诸多学子都深有感触。 这群读书人虽然都学富五车,毕竟都只是少年郎而已,都是气盛的少年郎。 (本章完) 。
第219章 门口论剑
唐致直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既然知道了前因后果,自然对于叶如晦没了别的打算,再和白老人回到席间的时候,语气便是温和了许多,倒是老人话少,对王府后厨做得那尾鱼的兴趣显然都要比对在场众人的兴趣大得多,偶尔开口,也只是不咸不淡问叶如晦的接下来的打算,虽说叶如晦语焉不详,老人也没有多问,也不深究。 这顿饭吃的算是主客尽欢,吃完之后,唐致直便派下人临着顾雨到房间去,他倒是没有告诉顾雨明日就要北上,只想着等到了晚上只剩父女两人的时候才慢慢讲来。顾雨话不多,只是一直攥着叶如晦的衣襟,和下人去房间时,也是如此,叶如晦无奈,只得跟着。唐致直看着女儿和叶如晦远去的背影,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声长叹。 倒是老人啧啧笑道:“老夫也就是看那小子对你那女儿没那份心思,要不然你还白捡个女婿。” 唐致直不一言,面色深沉。 叶如晦跟着顾雨去看闺房,不过走到屋前便是说什么不再进去了,顾雨红着眼眶盯着叶如晦,叶如晦不去看顾雨,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叶如晦说什么也不敢贸然进去,只是和顾雨对峙良久,才出声说道:“我就在这儿等你。” 顾雨冷哼一声,松开手,自顾自推开房门进屋,只留下叶如晦一个人站在门外。 王府广阔,站在门外的叶如晦闭目养神片刻,蹙而睁眼,便看到老人捡了枝干枯枝枝桠作剑,眨眼剑便是一连串的凌厉剑势,虽说老人的指剑秒不可言,倒不是说在剑术这方面就完全不懂,说到底,指剑十二式也是术势结合的精妙手段。叶如晦反映过来,来不及说法,只是暂退两三步,然后骤然力,背后铁剑握在手中,便是一串刀谱河满上的精妙刀式,老人哈哈大笑,弃剑后退,才算收手站立。 老人心情大好,哈哈笑道:“好小子,这一手刀式便有了汤槐安七八分的精髓,只是这以剑作刀固然是奇思妙想,你小子这剑实在是太跌份了。” 叶如晦笑了笑,不一言。 扔掉手中枯枝的白老人望向叶如晦,平静说道:“当世新剑林之中,自然是以叶长亭为尊,冷寒水和余留白等人紧随其后,再之后,便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剑道后起之秀了,道教祖庭终南山中说是有个天资不错的剑道后辈,只是受困于无名师指导,那群牛鼻子老道倒也不做误人子弟的勾当,说是打算要将其送至青城剑阁,但世间剑士何止千百人,出这样一个后辈还是太少了,学剑要靠天赋,更需勤奋,我收那孩子为徒又何尝不是看重那孩子肯吃苦的性子。只是肯吃苦万万不够,若无天赋,剑道达不到高峰。老夫习剑数十载,和无数剑道名家交过手,方才悟出指剑十二式,只可惜这些年困于自身资质,剑道不得寸进,实在是老夫生平唯一遗憾之处。” 叶如晦疑惑问道:“前辈此言何意?” 老人转身,以背对叶如晦,“老夫这一生,年轻时候以战剑道名家磨砺剑道,为得便是李青莲之后剑道魁的这个位置,年迈以后,每每思及至此,都只感觉遗憾非常,而这些年,老夫蜗居东越,少了很多心思之后,便少了很多烦恼,今日见到你这个资质尚可的后辈,你说老夫会怎么想?” 似乎是知道叶如晦要说些什么,老人转过头看着叶如晦,笑道:“老夫并非逼你小子学老夫这指剑十二式,你既然是这剑仙的侄子,想必以后当和青城剑阁有些往来,老夫将这指剑十二式的秘籍交给你,希望你能将老夫这毕生心血放置到剑阁,以后若有人学会这指剑十二式,倒也能算老夫半个徒弟,若是能够有幸攀爬到这剑道顶峰,成为江湖的剑道魁,那老夫这辈子便再无遗憾了,当然,你小子若是想学,老夫自然是高兴不已,武夫若想有所成就不难,难的是能够达到万人莫敌的境界,名师、天资、勤奋、机遇哪一样都少不了,你小子名师有了,天资也有了,机遇也不少,只是有一点便是学武太晚,不过这都无伤大雅,叶长亭不也是及冠之年才第三境而已?若不是之后数年境界稳步上升,在而立之年便踏入第五境,谁又会说他是这江湖百年难得的奇才?” 叶如晦有所感悟,点了点头。 老人转头看了一眼,笑道:“你这个小子脾性还是挺好,倒不似你那位剑仙叔叔脾气那样古怪。” 叶如晦笑而不语,其实对于叶长亭,他的记忆里也有限,倒是年幼处好似听到自己那未去世的娘说过,自己的有个小叔比自己爹要小的多,而且离家很早,很早就没了音信。不过对于自己这个小叔,叶如晦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世人口中的白衣剑仙,曾数次入大楚皇宫,也曾一剑拆了东越的白马寺,搅得东越半个江湖不得安宁,至于为何,他也不得而知。当然他也知道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小叔放出话来,只是为了护住他的性命,这让叶如晦心里一阵感动。 老人百无聊懒,说起好些陈年往事,大多是世人不知道的,但是极为有趣。 “当年周长白其实在和我比剑之前孩子正好满月,他夫人只给他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和老夫比剑走了百余回合之后见实在未分胜负,也就故意让剑半招输给了我,至不过后来和这老小子喝酒的时候,他也亲口承认说不敌我的长白剑法,只是这等畏妻如虎的性子,要是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叶如晦咋听如此秘闻,也是有些惊讶,如此的江湖可比那整天打打杀杀的江湖有趣多了。 一老一小两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夕阳西下,叶如晦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身后禁闭的房门,实在不理解为何顾雨能在里面待一下午不出门。 像是知晓叶如晦的心思,老人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莫要去猜测这女子心思,这比练剑要难一万倍。” (本章完) 。
第220章 两只老虎
或许顾雨是觉得这样的离别方式更容易接受些,整个下午都未曾露面,叶如晦倒也没有说什么,微微思索之后便去向唐致直告别,这也是无奈之举,本身在拥有老人的王府里,他想要做点什么比登天还难,告别之时,倒是和唐致直说起了顾雨今日的反常,唐致直摆摆手说道:“倒是天下的女子都是如此。” 叶如晦似懂非懂,不再多言,只是告别之后,默默离去。唐致直看着叶如晦的背影,眼神复杂,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整座王府上下都知道将要北上的消息,唐致直让管家老王遣散了些不愿北上的家丁仆役,不仅归还了这些奴役的卖身契,而且一人了十两银子,面对如此优渥的条件,最后还是剩下不下百人,由此便可见唐致直凝聚人心的手段。安排妥当之后,唐致直让老管家清点财物,之后便悠悠离开书房。 仍旧是穿过碧波湖,唐致直来到顾雨房门之前,看到屋内灯光未熄,唐致直温和的开口问道:“阿雨,我可以进来么?” 说完之后,屋内是一片短暂的寂静,唐致直微微失落,才终于听到顾雨回声,得到女儿允许的唐致直轻轻推开房门,不出所料,屋内顾雨正是床桓上看着桌上的灯花。唐致直是何等的人精,只是一瞥顾雨眼角的泪痕便知道这孩子是对叶如晦动了情。 端了跟板凳坐在顾雨对面,唐致直低声问道:“既然舍不得,怎么连送都不送一下?阿雨要是铁了心要跟他走,爹说什么也不会阻拦你,要是阿雨现在决定要走,爹马上派人护送你去追怎样?” 顾雨抬了抬眼皮,还是没有张口说话。 唐致直笑了笑,轻声说道:“其实像阿雨你这个年纪的女子,有爱慕的男子还算是正常,要是没爱慕的男子,那才是不正常。以为爹是那种老古板,喜欢做那种棒打鸳鸯的事?不会的,况且阿雨你眼力还是不错,那小子的家世都还不错,只是你要是跟着他走了,以后爹要是想见你,只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