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清楚地看到了公司所面临的环境的变化;他们或许也知道并说出了变革的需要,甚至还为此制定了战略。我想,最糟糕的可能就是,他们无力改变那些在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所建立的高度制度化和复杂的公司文化。 就拿IBM的这些基本信仰来说,它们本身无可厚非。反而应该是任何历史时期的任何国家中的任何一个行业中的任何一家公司所应该遵循的标准宗旨。但是,这些信仰如果被放在1962年—沃森刚刚引进这些信仰的时候的世界,和它被放在1993年的世界之间,其所代表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至少它们所被运用的方式发生变化了。 就说“高品质的客户服务”这个信仰吧。在IBM对行业具有绝对领导权的时代,“高品质的客户服务”这种公司和顾客之间的双边互动关系变成了单边的关系,也就是说,那时的IBM的“客户服务”实际上指的就是,“在客户需要的前提下,用我们的机器服务”,而并非真正地去关注行业的变化—以及恰当地引导客户拓展他们的思维(这就像IBM在S360发布期间所做的那些有名的事情一样)。我们基本上是在这样的一个假想中开展业务工作,这个假想就是:仿佛客户所需要的东西很久以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是继续向前把客户带到我们的下一个系统那里,而无论该系统什么时候才能研制出来。客户服务于是也就变成了烦琐的后勤行为—就像已经丧失激情很久的婚姻中的故作姿态一样,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精益求精”也是一样。过去对于卓越的追求,现在变成了对于完美的固执地迷恋。它导致了一种僵化的企业文化的诞生,并且是检查、批准以及生效等这一系列缓慢的决策过程以及最终导致决策流产的始作俑者。当我来到IBM的时候,每隔4~5年,才有新的主机产品发布,但是今天,却是平均每隔18个月就有新的主机宣告投放市场(我想补充的是,这些主机都是质量高超的产品)。于是,我可以理解20世纪90年代初期在IBM流传的这样一句笑话:“产品都不是在IBM被发布出来的,而是好不容易才从IBM逃离出来的。” 或许这其中最有力—也是最有影响的信仰就是“尊重个人”。我来到IBM以后,脚下所踩的都是最为神圣的土地,所以,我必须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现如今,“尊重个人”可是铁杆忠诚的战斗口号—也是IBM员工们自称的“名副其实的IBM人”的战斗口号。 但是我不得不说,对于一家公司外部的人来说,“尊重个人”已经演化成了沃森当初并没有想到的一些含义,即首先它培育了一种理所应得的津贴式文化氛围,在这种文化氛围中,“个人”不需要做任何事就可以获得尊重—他仅仅因为受聘为公司工作,所以就可以想当然地获得丰厚的福利和终生的工作职位。 或者这只是我对于这一文化的初步印象,后来,我逐渐感觉到问题的真正所在并不是员工们觉得他们就是有这样的资格。他们只是已经习惯于经济衰退、价格战以及技术变革等现象,对于这些变故他们已经拥有了处世不惊的免疫能力。而且,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自给自足和封闭的系统同时也是对他们不利的东西。例如,我惊奇地发现,与竞争对手公司以及行业平均水平相比,IBM员工的工资差距非常悬殊—尤其是在非常重要的技术和销售职业人员中。我们最优秀的员工所得到的工资报酬与他们的工作并不成比例。  
论公司文化(3)
“尊重个人”也逐渐意味着一个IBM的员工可以在广义的公共关系和法律法规范围之内做任何一件他想做的事情,而几乎不需要担负什么责任。假设你是一个业绩不佳的人,我们因此而解聘你,那我们就没有尊重你个人,因为我们没有对你进行培训—无论你是否愿意接受培训;假设你的老板要求做某事,而你不同意,那你就可以不理睬这个老板的要求。 这些都是十分严重的问题。经过多年的自我强化,这些问题变得越发根深蒂固了,最具有挑战性的还是,它们几乎都是与那些有关公司以及员工良好、聪明和有创意的观点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这使得任何试图触动甚至是摧毁它们的努力都显得十分疯狂。我们总不能把洗澡水和孩子一起倒掉呀! 面对挑战 坦率地说,如果我能够选择的话,我肯定不会选择去与IBM的公司文化针锋相对。因为,一方面我的主要关注点在公司战略、分析以及衡量问题上,我已经从这些问题中看到了成功的希望,而且,像所有其他人一样,我愿意做那些根据我的早年工作经验来看是管用和有效的事。当我发现公司里有许多聪明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能够从全新的角度来看待我们的业务、制定成功的战略、投资一个新业务领域,或者形成一个新的成本结构。 相形之下,去改变数十万员工的思想态度和行为模式,就是一件非常、非常难以完成的任务。商学院不会教给你该怎样去做这件事;你也不可能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公司的总部来领导这一场革命;也不能仅仅依靠发表一两次演讲或者为公司写一个新的座右铭并宣布说公司从现在开始拥护这一座右铭以作为新的公司文化;你既不能下命令取消这种公司文化,也不能创造一种新公司文化。 你所能做的,就是为公司转型创造条件。你可以提供鼓励;你可以指出并明确市场现实以及目标。但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你必须学会信任。实际上,从终极意义上来说,管理并不是让管理者去改变文化,而是去邀请员工自己来改变文化。 或许在这一过程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就要算是让IBM的员工接受这个邀请了。因为IBM的员工已经习惯于等级制度,而且他们也不愿意为公司的事务而承担个人责任。与那种积极获取可利用资源和权威的行为相反,IBM的员工一般都是等待老板来告诉他们做什么,然后,如果他们不愿意,他们可以不理睬老板的命令。从根本上说,我的文化改革最深层的目标,就是要让IBM的员工重新相信自己—相信他们有能力自己做决定,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且,相信他们自己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就是要把他们从沮丧的心灰意冷中解脱出来,唤醒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别忘了,你们就是IBM!而且,还要让他们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和好学的有主动精神的人一样,能够团结一致地思索和行动。 换句话说,在我努力让员工听我的话、理解我们需要往哪里去并跟着我向那个方向前进的同时,我还必须教会他们不要再去做一个盲从者。这不是一个逻辑的和线性的挑战,这是一个反直觉的、以社会心理暗示为中心的和感性的东西,而不是理性的东西。 尽管这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但鉴于其至关重要性,我们还是必须吞下这杯难饮的苦酒,承担这场文化改革的任务。我知道,这将至少需要5年的时间(这是我的保守估计)。我也知道这场革命的领导人还必须是我—我必须为此付出大量的私人活动时间以便胜利完成这场革命。我将必须对我所做的事保持公开和坦率的态度,我还需要我的管理团队与我共同合作。我们必须公开坦言文化、行为、信仰—不能含糊其辞。  
颠倒过来的世界(1)
对于一个从外面来到IBM的人来说,IBM就像是一个温室,一个与外界隔离了很长时间的封闭的热带生态系统。所以,这里孵化出了许多相当奇异的、世界上其他地方找不到的生命形式。而且,由于IBM深刻的排他性和内在性,以及其过于沉湎于自己的规章和矛盾,它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强大,已经变得很脆弱,任何来自外部的进攻都有可能伤害到它。 这种霸权式的封闭状态—即认为所有的重要问题都源自于公司内部的老套观点,在我看来,就是我们许多问题的根源。为了说明这种霸权式的封闭机制的功能性障碍影响范围之广,我必须首先简要描述一下它的一些表现。 这种机制从总体上来说,不关心客户的需要,而只注重公司内部争权夺利。只要一声命令,公司的所有项目就会立即停止运营;官僚主义体系保护的是各自为政,而不是鼓励合作;而且管理团队也主要是主持工作而不是实际地去采取行动。IBM甚至还拥有自己全部的内部语言体系。 这不是在嘲笑IBM的文化。正相反,正如我所说过的,这是公司的独特的传统优势之一。但是,就像许多生物一样,它的肌体内也难免会生病—而且在医治它的过程中,第一步就是要确认它的病情症状。 客户是次要的 我可以举例说,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的IBM的自我吸收能力确实很有效。那个时候,顾客对于数据处理程序到底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尚缺乏足够的认识,因此,当IBM发明了这些强大而神秘的机器时,顾客还需要IBM向他们解释说这些技术能够帮助他们更有效地管理公司。这样的一种世界观,过去和现在一直都是信息技术产业中的一个共同现象。IT业做事的出发点是“我们能做些什么”,而不是“客户需要什么”。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商界人士开始越来越认识到信息技术的重要性,以及它与他们所需要做的所有事情之间的紧密关联。我知道这一切,因为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随着商业战略开始被列入技术的日程而不是其他,客户在IT业中的投入也越来越多,而且客户组织中已经实行的是业务经理负责制,而不仅仅是首席信息官制度。我们的IT业,尤其是IBM业需要为此做出新的调整。我们需要打开窗户,迎接外面的世界。IBM现在已经面临着竞争压力,UNIX系统和个人电脑可以使数百个竞争对手击败IBM的产品。我们不能再像罗马教皇那样来管理和经营自己的公司和业务,不能再自信我们还拥有行业霸权,再想当然地以为那些边境上的蛮横的入侵者吓不倒我们。 然而,当我来到IBM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公司里面几乎没有关于客户和竞争的信息,也没有专业化的营销知识。我们的市场份额数据分析也是很成问题的,因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IBM主要是根据自己的想像来界定市场的。 我们或许是对顾客缺乏足够的认识,但是我们却对一个团体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来关注,这个团体就是:我们自己。在IBM文化中,组织以及一个人该如何适应组织,被认为是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例如,在早期的一些公开出场活动中,尽管我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但我还是意识到,IBM的组织结构图(“路线图”)中的第一个部分肯定是要描述IBM的内部组织等级结构,而且,在公开场合中发言人的讲席位置也显示了发言者在组织结构图中的位置(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和CEO非常靠近)。 组织任命宣布是一件大事。当你得到提升的时候,你就必须举行一次新闻发布会,在我们的电子公告栏上张贴一份书面的内部宣布,你的老板还会举行一次电话会议以向他的所有直接汇报人宣布这一好消息,这时候,你要坐在你老板的身边,面露微笑。每天晚上,我都会在我的信箱和电子邮件中发现成堆的微不足道的组织任命宣布,就像以下这个一样: 业已宣布在公司生产和开发部完成以下变动: * 继续向IBM制造和开发部高级副总裁帕特里克·A·图利汇报工作的是IBM制造和物流总监让…皮埃尔·布赖特。对布赖特先生的汇报是: 让…皮埃尔·布赖特,(代)IBM制造部总监, 拉尔斯·G·扬达尔被任命为IBM物流和采购部总监。他过去是IBM物流流程部总监。 * 对扬达尔先生的汇报是: 拉尔斯·G·扬达尔,(代)IBM订单流程部总监。他的组织保持不变。 拉尔斯·G·扬达尔,(代)公司采购部总监。 扬达尔先生的其他机构保持不变。 我希望公司的员工能够关注客户和市场,而不是关注公司内部的职位。一个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公司是不需要一个具有广泛领导关系的公布系统的。因此,我取消了在“IBM”的副总裁与传统的副总裁以及“IBM”的总监等之间的对立和分割,也废除了一切有关组织任命的新闻发布活动。 然而,我们就有一些部门还是要冒险进行这些组织任命新闻发布活动,特别是我们的“个人电脑公司”。你总是能够知道个人电脑公司什么时候要宣布进行改组,因为高层经理会提前给媒体打电话向他们透露这一消息,在这一过程中,保准还会让记者们认识到这次改组活动动静是多么的大。有一次,《华尔街日报》打电话要求我们让个人电脑公司高级经理停止打电话向外界透露有关改组的消息,因为大量的电话几乎塞满了记者的电话留言信箱,差点儿使记者们的电话陷于瘫痪了。  
颠倒过来的世界(2)
“不”文化 我想,IBM文化中最吸引我注意的方面,还是公司中任何人、任何团队以及任何事业部都喜欢说“不”。“尊重个人”在这里已经演化成一种对不合作行为的普遍性的制度性支持。 你可以在个体层面上看到这一点。IBM公司的这种“不”文化的一个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它的不赞同制度。当IBM的员工不同意他们同事的观点时,他们就会宣布他们将“不赞同”。 设想一下这样的场面吧:在组织中的任何一个层面,即便是一个跨部门的团队煞费苦心地构思出了一个全公司范围的决策,如果有高层经理认为该决策损害了他所在公司的地位—或者与他的世界观相背离,那么这个决策照样会被不合作的利铲端掉。其直接后果就是:由于各个部门都各自为政地只关注自己的方法,由于个人恩怨加重,由于大量的优秀工作被置于危险境地或者被条块分割,关键性决策被严重延误、资源重置和浪费现象严重。多年后,我听说有人将IBM的文化描述为:没有一个人会说“是”,而人人却都会说“不”的公司文化。 这种情况越发糟糕了,因为这种不赞同态度至少已经侵入了公司同行的内部之间。通常情况下,不合作态度的表现就是保持沉默。这种沉默会在做决策的时候出现,但是,等到决策会议一结束,这些已经习惯于使用不合作哲学的事业部就会回到自己的实验室或者办公室继续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仿佛刚刚做过的决策根本不存在! 以下是1994年分发给许多IBM员工的内部备忘录: 不赞同流程会在全年贯彻执行,尤其在春季(战略)和秋季(承诺)计划期时加重。这条消息是EMEA正式“启动”今年的不赞同流程。 为确保该流程的成功进行,我需要知道你的事业部产业中,在今年剩下来的时间里担任不赞同协调员的人员名单,只要你一向我证明这位协调官的身份和VNET网络访问身份,我就会立即将详细的指导和指南传送给你。如果你能在1994年5月20日星期五那天将这些身份资料和协调员名单,用COB商业通用语言发给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为今年的春、秋季的不赞同加重期做准备,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因为我们都期望EMEA能够在与NLS网络链接服务相关的春季加重期内发布大量的不赞同计划。请注意,你的产品产业经理人应该做好安排,及时将春季不合作计划的相关信息,通过你们的协调员,于1994年6月3日(星期五)之前传达给我(仅供参考:春季计划已经由M&D公布出来了)。注意,如果可能,请最好在最后期限之前将相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