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靖会意,带着甄宝玉轻手轻脚地退出会客厅。
直到再也看不见水溶的身影,甄宝玉这才暗暗吐了一口气。水靖笑眯眯道:“我家郡王最疼惜小辈,你不必怕他。”
甄宝玉苦笑连连附和。自父亲被贬职,他早已看清了世事冷暖,似荣国府与北静王府这般能让他进门拜见的,万中没有一二,这都是看在林如海大人的面上。自家真是欠了林大人好大的人情啊,但愿以后有机会能还得清,所以此次即便再困难,他也会完成林大人的心愿,将林黛玉顺利带回扬州。
甄宝玉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心办好差事,回了林家在京中置办的老宅,又找了老管家过来问话,将贾府的事情来来回回又细问了几遍。
皇宫。
因着圣上宠爱,曾令周贵妃给了贾元春自由召见家人进宫的恩典,但贾元春谨小慎微习惯了,越发不敢越了众人去开这个口子。周贵妃见她识趣,便也不曾为难过她,大宫女回报说贾元春的母亲、荣国府二夫人进宫递了牌子,她也不多为难,派人领了贾元春过来她居住的宫殿与她母亲相见。她乐得抬抬手,做个顺水人情。
贾元春得知此事,心中大骇,一面担心家中出了大事,一面又担心母亲行事不慎犯了宫中的大忌,只得按下满腹心思去见母亲。
这厢王夫人心中亦是不安,她先前想着往宫里递牌子,不过是做做样子,一切都是做给贾母看的,她知道她品级不够,递了牌子,宫里也不会召见她。不想,怕什么便来什么,真真来了太监宣她进宫。那一刻,贾母看她的眼神,她直到恍恍惚惚站在宫门口的时候,都还能笑出声。
“王夫人,前面就是周贵妃的宫殿了,请随咱家来,别走丢了。”老太监吩咐道。
王夫人连忙点头应是,在这宫里除了主子外,不允许人坐轿子,靠着两条腿走大半个时辰路,王夫人又一向不爱动,此刻真有些吃不消,又不敢驳了老太监的话,只能加快脚步紧跟在他身后,给他又塞了个装银子的荷包过去,那老太监才慢下了脚步,王夫人松了口气,偷偷用绣帕按了按额角。
进了宫殿,王夫人连头都不敢抬,老太监通报后,出来一个大宫女领了王夫人去了偏殿的一个小屋子里。
雪洞一般的房间里,王夫人独自坐着,一点都不敢乱看,只在心中纳罕,原来这宫里还有这般简陋的屋子。一张床一个小杌子,连桌子都没有,墙上一个小小的窗户,光线照不进来,屋里便有几分阴凉。
王夫人穿着大朝服的衣裳下早已淌了许多汗,却丝毫不敢动弹,就怕犯了什么不懂的规矩。
似乎有一个时辰之久,一个清幽的声音仿若炸雷一般在她耳边响起:“娘!”
王夫人一惊,猛地抬头,见一个清丽的年轻女子扶着门框,眼中泪水涟涟。
她的眼泪一下子砸落下来,朝来人扑了过去,搂着她哭道:“我的儿……”
贾元春身后的抱琴劝住了贾元春道:“姑娘,时辰不早了,您进屋和太太说说话,我在门口守着。”
“瞧我都糊涂了,光顾着哭了。”贾元春破涕一笑,半扶着王夫人坐在床沿上。
二人擦干了眼泪,瞧着彼此红肿的眼睛,不禁又都笑了。贾元春按了按眼角,急忙问道:“娘,你怎么进宫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王夫人拉着她的手,左右看她的脸:“家里没事。一家子人都好的很,只可怜我的儿……”
贾元春连忙捂住她的嘴,惊慌道:“母亲!”
王夫人也醒过神,拍了自己一嘴巴子:“瞧我见了你就犯糊涂了。”
贾元春幽幽叹了一口气:“老祖宗,宝玉和家里的妹妹们都还好吗?”
“都好,他们都好。”王夫人迭声应是。
母女俩握着彼此的手,离得很近,细细又说了半晌的话。王夫人想起妹妹托付她办的事情,犹豫了会小心翼翼问道:“你薛姨妈想把女儿送进宫,只是宝钗入了宫女的采选名单后,许久也没接到余下的消息。你在宫中若是便宜,能不能替她打听一二?”
王夫人拿了妹妹一笔银子去填了那甄家的箱笼,这才不得不对女儿开这个口。她收了银子,本打算借无事不得进宫的理由,不办这事,不想,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凑巧。事赶事,都赶到一块了。
贾元春秀丽的眉头微蹙:“薛妹妹做甚想要进宫来,这宫女的生活可不容易……”
“你管她做甚,你若是不方便,我便照实回绝了你薛姨妈。”王夫人一脸不在意道,她心下暗暗打算,宝钗进不了宫更好,等把那林黛玉送走了,或许可以让宝玉多与她亲近亲近。宝玉那气人的活心肝,不去亲近自家人,反倒整天念着那外人。老夫人骂的没错,那位主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前阵子宫里已经采选了一批秀女充入内庭,薛表妹没接到消息,多半是不用进宫了。这管宫女采选的是内务府的人,表妹若要进宫,便让表弟去内务府多多打点,使点力气。”贾元春轻声说道。
王夫人说:“别管他们了,我都省得了,回去便劝他们死心。”
贾元春想了想便没有多说,一会儿便过来一个圆脸的宫女提醒门口的抱琴,会面的时辰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