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走上前,歪着头看他:“这位哥哥,好生面熟,我们以前可曾见过?”
甄宝玉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我们未曾见过。”
贾母唤贾宝玉到身边来:“你又发癔症不曾,从哪里回来的,可有小厮跟着,怎么满头的汗。”贾母又赶紧唤了小丫鬟们扶贾宝玉去净面换家常的衣裳,贾宝玉应声去了。
甄宝玉待他走了,才对贾母恭敬地说道:“来时,林如海大人将一事交了我来办,前头与世伯相见时,小子便与他说了这事,世伯说一切还得看您的意思。因怕传话的人说不清楚,故我特来拜见您,一是向老夫人请安,二是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与老夫人分说个明白。”
贾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起来,神色肃穆地瞟了他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发出一个疑问:“哦?”
甄宝玉垂手静立,将林如海如何与甄家堂姐结亲的来由一一道来,又将林如海如何吩咐他来接林黛玉回扬州的事情有条不紊地说了出来。
他口齿伶俐,言语清晰,丝毫不讨人厌烦,但贾母脸上却一丝笑影子也没有,待甄宝玉说完,漫不经心地掀动了一下布满褶皱的眼皮,半眯着的眼睛里偶尔闪烁过一道摄骨的寒光。
“林大人的新夫人是小子的远房堂姐,只是因双亲早逝,她守孝几年错过了婚期,后来又怜惜家中的幼弟,故拖到此时方才说亲。这桩亲事也是巧合,牵线人是当初我家中的西席,因我那堂姐被家祖母养在身边,小时候也上过先生几节课。后来家里无力经营,先生便主动辞馆,听闻去了林如海大人府上,做了幕僚。这才在他牵线下,机缘巧合结了这门亲。”甄宝玉含笑说道。
贾老夫人似笑非笑道:“真真是巧合大发了。”
甄宝玉不以为意笑着接过话茬:“我那堂姐自小被祖母悉心教育,小子自夸一句,见过她的人都夸她品行敦厚不可多得,”他说着双手捧起一直带在身边的包裹,递上去,对贾母说道,“这里是我姐姐亲手为老夫人做的一双鞋和一身大衣裳,以报答您对林姑娘的一片慈爱之心。”
贾母朝鸳鸯使了个眼色让她接过包裹:“难为她的孝心,一进林家的大门就想着老身。我们这种人家,做主子的一向是不在针线上动手,你以后转告她,别劳神了,抢了奴婢的活计,那些奴婢岂不是日夜心神不宁。鸳鸯你说对不对?”
鸳鸯笑着点头。
甄宝玉被贾母有意无意地刺了一句,也不恼,继续笑得一脸和煦道:“家姐自从进了林府,便觉得日夜不安,她与老夫人也算得上一家人,让林姑娘留在京中,只怕一味劳累了老夫人,显得她这做小辈的人大不孝,故遣了小子来,千叮咛万嘱咐,只望老夫人不要多心,她接了林姑娘回去,是为着父女人伦,并不是为着拆散老夫人与外孙女之间的亲缘。”
贾母突地面色一变,厉声质问道:“我若不答应呢?”
甄宝玉心中一凛,嘴上说道:“无妨,老夫人若是留了林姑娘,我堂姐也交待了,林姑娘在府上的一切开支,都从甄家昔年送进府里的那几口箱笼里出,想来一个小姑娘费不了几个钱,剩下的便算是小辈们给老夫人的一点孝敬。”
贾母听了他这意味不明的话,倏地坐直了身体,两眼倒竖,上上下下,瞪着双目打量站在自己面前不动如山的年轻公子。到底是她小看了眼前这人,想不到他年纪不大,胆子倒是大得很。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待栽跟头了,他才明白自己能站在荣国府的地界,已经是他们大发慈悲了。
她怒极反笑,突地放软了口气慢悠悠道:“女儿家大了,到底要在父母身边养一养。养不熟的东西,我又何必费那个心。”
甄宝玉听了她语气里的松动,哪里有不明白,他心中一喜,追问道:“老夫人是同意让我接了林姑娘回扬州?”
“老身可不能做那拆散父女人伦的恶人,玉儿要回扬州,我自让她回去,但且还要一段时间,我们是大户人家,一切按规矩来,规整规整行李也需要上把来月的。”贾母冷笑道。
甄宝玉束手道:“这是应当的。”
“什么人要走?林妹妹要回扬州了吗?”一个软糯的声音突然问道,甄宝玉回头一看,正是那换好家常衣裳的贾宝玉呆愣愣地扶着门框,一脸的失魂落魄。
贾老夫人被唬了一跳,下了炕,连鞋都来不及穿,搂着贾宝玉安抚道:“你听茬了,哪里是林妹妹要回扬州,说的是这小公子进了京不日就回扬州。”
“对的,宝哥儿,你听茬了。”鸳鸯在一旁一脸笃定道。
贾宝玉从贾母怀里探出头颅,双目盯着甄宝玉不放,直直问道:“甄大哥,是这样吗?”
甄宝玉被他迷瞪的样子吓得一阵心惊,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见那带自己进门的大丫头一个劲对自己使眼色,这才点了点头:“京中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不日就要回扬州了,今日也算提前向老夫人拜别。”
贾宝玉松了口气,拍着胸口笑道:“老祖宗,我可是被好生吓了一跳。您答应我,不能让林妹妹离开我们家,她就应该长长久久留在这里一辈子。”
贾母见他缓了脸色,连忙安抚地点头连声答应他的要求。
甄宝玉疑惑道:“女儿家大了总要出嫁的,哪里能一辈子留在家里,这有违人伦大道。”
“甄大哥,你不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