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血月从牙缝中吐出一个字,不再看秦杏子。
“她蠢?”血月奶奶突然跃到半空中,伸手用力一扭血月的耳朵再悠然落下,“她要是蠢你就是驴子!”血月满面铁青,脸色看起来已和中毒的秦杏子没什么区别了。血月奶奶用力推他一把,“你以为你聪明?‘碎闲楼’的‘情人泪’一年换一种香味,今年就是蔷薇之香!蔷薇是情中最痴,所以今年也是泪中最毒!还不快去救她!她要死了我让你守寡!”
血月脸色一变,猛地盘膝坐下,托起了秦杏子的上半身,但一双逼人的电目却始终微闭,根本没有抬眼看她一下。血月双手按在了秦杏子的背上,凝重笼罩了血月的整张脸,两颗汗珠从他额上滚落。
秦杏子苍白的脸开始转红。血月奶奶轻轻叹了口气,“都替人家疗伤了,多好的缘分。”她喃喃自语“如果是密室疗伤就更好。”
“嘿,血月你在干什么啊?”秦杏子突然发出清脆的问声。
“哈,孙媳妇活了!”血月奶奶探过身子扶过了秦杏子,“小媳妇你可活了,还蔷薇露咧,那是‘碎闲楼’的‘情人泪’,差点毒死了你。”秦杏子的悟性的确不差,只轻轻点了一点头就算是明白了,“难道……”她瞪起眼睛指向坐在一边的血月,不知因为这一指,还是本来就有,血月的脸色似乎极为不正常。
血月奶奶极有兴趣地点点头,“我的乖孙子都替你疗伤了,帮你找到杀人真凶啦,洗清冤屈那也自然是分内的事了。”
血月的脸色又是陡然一变。
“是你答应过我的!”秦杏子拉住了血月的袖子,“你说你一定帮我找出真凶,”她的笑容甜极了,甜得简直可以要掉血月的命,“反正这事你答应了。”
血月当然不会作出任何反应,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作出什么反应都是蠢得可以的表现。
“哎呀,他不做声就是不拒绝!”血月奶奶慈祥莫名。血月的牙咬紧,他是不是发现在他奶奶和秦杏子面前,无论有没有反应都是铁定了的蠢货。
“好啦,好啦,吃饭!”血月奶奶向四周看看,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虽然这边又是吵架又是打人还外加疗伤和做媒,却并未惊动店中的什么人,管店的人好似还反倒少了好些。虽然这样很奇怪,但却正是血月奶奶希望的,毕竟孙子太出色,孙媳妇又物色好了人选,倘若再添几个竞争者岂不太麻烦?“都不要讲话了,吃饭!”血月奶奶用长长的筷子用力敲着饭碗,终于让血月收回了剑一样的目光。
血月的手如钢钳一般死死掐住了碗,但又似乎在努力着不让碗破掉,那实在是一件很令人为难的事,秦杏子悄悄抬起漆黑的大眼睛,不由翘起嘴角,又开心地笑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不祥的气味——血腥。血月奶奶满脸的皱纹在一瞬间都挤在了一起,突然飞也似地伸出手夺下了血月手中的碗。
碗是景德镇的类冰百瓷制的,确实如冰。碗中的江浙的水晶米煮的饭,米白如雪,而碗沿是却印着一抹红,宛若冰天夕阳,碗中亦盛满殷红,是雪上血。纯白色的碗和饭都被浓浓的血染得刺目得可怕,就和血月的嘴边一样,已变得青白的唇边渗着可怕的红。
血月奶奶在那一刹那仿佛老了许多,“‘情人泪’的毒转到你身上了?”
“什么?”身边传来秦杏子惊天动地的尖叫,“血月。”她的目光落在血月盛满鲜血的碗里。血月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一下桌子,仍旧如以往般干脆地站了起来,身影还是如以往一样挺俊,笔直而孤傲。他依旧是凝望着远方,并没有去看惊慌失措的秦杏子和满面悲哀的奶奶,只用力地点了一点头算是对她们问话的回答,便向店门外走去。秦杏子怔怔地看着血月挺立的背影,她从没见过有受伤后却若无其事的人,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让这个中了‘情人泪’之毒的人仍旧伫立在前进的路上。但是她蓦然发现自己的脸上写满了钦佩与崇敬,她这样固执与任性的女孩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付出了她平生最大的敬佩。
过午的阳光洒在血月背后墨一样凝重的剑鞘上,她觉得他会永远向前走,永远不会败。
“你们居然想走?”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在门口。秦杏子几乎要尖叫出来,一片寒意袭上了她的背后——声音是九山剑客的。
血月还是微垂着双眼,一步步走向门外。九山剑客灰暗的身影就挡在了他的面前,他微微抬一下眼,嘴角飞似的掠过一痕冷笑,前步依旧。但只是那微微抬起目光的一瞬间,就足以穿透九山剑客的一切,也只需要这一瞬间的时间,对方身体的所有破绽他尽收眼底。可是九山剑客能看到他吗?
“血月!”血月奶奶的声音颤抖着,“难道你不知道即便中了‘情人泪’,只要不动真气,也还能再活一年吗?你会没有机会的。”
门外袭来一阵刺骨的寒风,九山剑客冷冷道,“搜身过后才可以出去,你不肯委屈一下?”血月不用动嘴唇,眼神就可以显示他的冷漠与不屑。九山剑客看不见他的眼神,但却清楚地感到他的杀气。
“死也不肯?”九山剑客铁似的手指已握住了腰间的纸剑。
回答他的是血月如风的出手,有力的手指拍向九山剑客的腰际,指间的风比今朝的冬风还要冷还要可怕,因为这是索命的风。“哧”的一声,九山剑客纸剑已抽出,被抖成笔直的长剑,寒风仿佛已被剑刃拦腰斩成两截,血月索性闭上眼睛,跨出一步,挥开衣袖,斜下扬出指尖,那柄断风的剑刹那又恢复了纸的特点,纤柔的被血月两支长指绕住,带过一阵阵的风,但一缕血却沿着他的嘴角悄悄淌下。
“奶奶你不帮他吗?”秦杏子一双纤美的手已将桌子扣得要陷了下去。血月奶奶颓然坐到桌边,“我不行啊,高手相斗,我去会要了他的命的。”
“九山剑客!”秦杏子突然冲到两人身边,她确实害怕被九山剑客抓住,她更恐惧着死亡与黑暗,但她并不自私,“本小姐秦杏子就在这里,让血月出去!”九山剑客猛然停剑,血月也诧异地转头,第一次正面瞧了她一眼,同时停下的手指也在这一瞬忘记了对纸剑的控制,柔软的纸片在那片刻带着盈盈的真气变回了充满杀气的剑刃,舞过一道忧郁的弧,从血月的手腕到肘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线。手腕的血线中猛然喷出醉人的红,把小店映成了夕阳的颜色。
“血月!”秦杏子尖叫着冲上去,她知道手腕上有一条极大的血管,她从小就没听说过有谁那里受了伤还能活下去。血月手腕的血溅了她一身,把她鲜红的衣裳点缀得更加动人。
“你们走。”血月奶奶猛然跳起,飘似地落在九山剑客身后,从怀中掏出一把红色的粉末挥向他们面前。空气中立刻弥漫起辣椒粉浓郁刺鼻的味道,九山剑客眉头拧到一起,开始咳嗽,血月冷哼一声,突然抬起右腕;仍在喷着的血泉射向九山剑客的脸上,右手轻翻,一掌劈在了他的头顶。
“你们……”九山剑客摇摆几下,他没想象过几个人同时使暗招的情景,终于倒下。血月踉跄着退后两步,一把抓住秦杏子的手,飞身跃出店门,冲入寒天中。
第三章 幻剑奇鞘斩群魔 真身假面现独娇
天沉得可怕,妖魅似的云从天边把黑色卷入苍穹,新年的第一天就在这鲜血、死尸与厮杀中过去了。
血月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苍白的脸和这绝望的天色一样阴沉可怕,把这间小小的客房渲染得没有一丝活气。
“你奶奶查消息去了,肯定会带来好消息的对不对?”蹲在血月身边的秦杏子正用一根极长的白布缠血月的右腕,但血仍然很快浸透了几层布,于是继续缠,“九山剑客一定不会追来的,他的眼睛又瞎,又被辣椒迷眼睛,呵呵,”秦杏子不自然地笑,又缠了两圈,“你的武功真帅,什么时候教我?是你奶奶教的么?不对,她的武功没你好,那是你师傅教的吧?你师傅是谁?他是不是和你一样帅?不对,他又不是你爹,当然不会一样,不对,说不定也会帅啊……”血月轻轻咳嗽一下,不耐烦地闭上眼睛。秦杏子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学过察言观色,当然不会想去学,又缠几圈,继续说道,“你要帮我找真凶的,找到了我一定感激你,对了,你们杀手是不是都这么帅?”
“不是。”血月终于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恶狠狠地迸出两个字。
“不是。天啊!”秦杏子睁大了眼睛,手上的活却不停下,仍旧一圈一圈地缠布条,“不是听说有什么雨之泪,雾之情吗?名号很感人的呢,怎么会不帅呢?太没有道理了!”边喊边气愤地使劲一拉绷带,血月被拉得倒吸一口凉气。
“为什么?为什么不帅?说啊!因为……?”秦杏子越拉越气愤。
“因为她们是女的!”血月大吼一声,终于从秦杏子的怀里抽出了手。血月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右腕,又是倒抽一口凉气,他那修长有力的手已被缠成了厚厚实实的“一锭”,雪白的,还飞着一只漂亮的蝴蝶结。
“怎么样,漂亮吧。”秦杏子换上一副可爱的笑脸,甜甜地望着血月。血月狠狠地看了秦杏子一眼,独自转身,开始解纱布,可是他很快觉察到什么叫做“女孩子总比男人‘心灵手巧’”,想拆开来恐怕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