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五年,2月6日,泉州。
今日乃阴历正月十三,月相近满,月光明亮,正是个适合活动的好夜晚。
泉州港正中央,一艘大船的缆索被解开,由小船拖着,慢慢进入深水区。
这是一艘崭新的九域级机帆船,原本是夏国海商的资产,现在被中江军征收,成为了临时成立的“大宋海军”的旗舰,起名为“开封号”。在它的旁边,还有好几十艘大小海船,其中还有几艘旧些的蒸汽商船,也一并成了大宋海军的成员。
昨天白天,文天祥率中江军进入泉州城,重整了城中秩序。但外界的紧急军情接连传来,他们愕然发现自己已经身陷重围之中,唯一出路就只有向海上转移了。
不过这也不是个容易的出路,夏国海军就在外面的澎湖驻扎,随时巡逻,要是宋军贸然从泉州出去,说不定就在门口撞上了。而就算只是一条弱火力的驱逐舰,所谓的大宋海军也根本没法对付。
即便躲开了夏军去了外海,接下来又该往哪去?再回汉地已不可能,可海外蛮荒之土也到处是夏人的眼目,究竟何处可以为家?
但不管怎么说,留在泉州必是绝境,唯有出海方有一丝生机,所以文天祥还是果断做出决定,率部征集船只向海上转移。
有一点好处是,泉州本身就是重要的海贸港口,船只和船工众多,港口设施也完善。再加上中江军刚拯救了泉州城,赢得了城中居民的认可,不少人自发过来提供帮助。
这使得“大宋海军”的筹建过程相当顺利,奇迹般地在一日之间收集到了足够的船只和物资,还收容了一些在暴乱中家破人亡的女子,甚至还征集到了不少水手和工匠随船出海。
这么庞杂的船队,原本需要不少时间整备,但时间紧迫,夏国海军随时有可能赶来泉州,他们可没有太多时间能花在整备上面,只能一切从简,尽可能凑合,必须趁当夜还安全的时候离开泉州不可。
现在这时候,舰队勉强就绪,虽然还有一堆手尾和琐事没解决,但好歹人都上了船,剩下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开船吧。
开封号已经有惊无险地离开了港区,进入深水区。皎洁的月光下,宽阔的甲板上繁杂的绳索和各类物资清晰可见,士兵和船员们前后奔走,绕开各类障碍物,忙碌地准备升帆和出航。
文天祥在甲板上巡视了一圈,见工作乱中有序地进行,他也插不上什么手,便把工作交给幕僚,自己下到了船舱之中。
如今仍是冬季,甲板之上寒风吹得人打颤,船舱之中却要暖上许多。
上层挤的大多都是中江军的士兵,他们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在奔波,昨天忙碌了一天,到了船上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了。船上没有什么住宿条件,但大部分人在地板上一躺就能呼呼大睡过去,鼾声遍布整个船舱。
不过也有些人上了船反而睡不着,靠着舱壁呆坐着,或许是因为对命运的突然转折感到冲击,或许是因为对海外的未知前途感到担忧,或许只是因为初次乘坐海船感觉生理不适。
文天祥简单慰问了一下士兵们,就下到了第二层,走到了舱尾的居住舱室中。这几间舱室原本是船长等管理层居住的,条件要比别处好上许多,现在也被中江军安排住上了大人物。
船长室门口现在站了两个士兵守卫,见了文天祥,立刻行礼问好。文天祥没有多说,只让他们敲门通报。
很快,一个小丫鬟从内部拉开了船长室的门,露出了里面的情形。
里面住的几乎全都是女性,旁边几人衣着普通,不安地在门口两侧侍立着。唯有一名中年女性穿着亮丽的紫色衣装,站在中央,见到文天祥后款款行了一个礼。
这本是寻常礼节,文天祥看了后却一副惶恐的样子,道:“太后,莫不可如此,该下官给您行礼才对。”说着,他就向前一俯首,然后又问道:“太后和官家在船上住得可还好吗?”
中江军前往泉州的本来目的就是寻找合适宗室拥立为帝,以正名分。泉州宗室在这场大乱中遭到灭顶之灾,但毕竟没有全灭,最终还是被他寻到了一家合适人选。
这家人大部分已经在暴乱中丧生,只余母亲抱着幼子躲在隐秘处逃过一劫,后来就被文天祥选中,幼子拥立成了大宋皇帝,母亲自然就成了太后。现在这皇家母子俩就被安排住进了开封号上最好的船长室里,文天祥还找了几名民间女子充作“宫女”,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这位“太后”今天白天的时候还恐慌无比,被解救出来后仍惊魂未定,结果突然间就成了什么太后,又被送上了船说要出海,大起大落弄得魂不守舍,到现在对自己的新身份还不怎么适应。
她连忙指着旁边的床说道:“小牙……官家睡得好着呢,今天太累了,吃了点粥就睡过去了。我也还好,泉州女儿,自打小就水上长的,不晕船……文相公可要进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