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喊,手中的剪刀被一股大力拍飞,“匡”地一声脆响,砸倒了一个青花瓷瓶,在我脚下摔得粉碎。
随即一双大掌抓住了我的两臂,把我的身子反转了过去。
墨黑的眼底一片震惊,我木然地看着,看着那片幽深的湖底倒映出我的影子,三道血痕斜斜地横在右脸上,从眼帘下方一直隐没到颈子里。
一方白帕压上了我的右脸,白帕的主人牙关紧咬,眼眶欲裂。
“没用的,剪刀上我抹了蚀骨粉。” 蚀骨,顾名思义,连骨头都可以化去,脸上三道血痕虽然只伤及了皮肉,但哪怕再好的止血疗伤之药,也是阻止不了它们的恶化腐烂的。
既然决定了毁去这张脸,我岂能给它复原的机会。就好像当初再嫁了,我就从未想过再和君洛北复合。
“为什么!”君洛北的双眼已是通红一片,压住我右脸的手掌猛烈地颤抖起来。
“我早说过了,我是秦澜,不是莫思攸,……更不是周韵芯。这张脸对于我来说,长成什么样都不重要。” 我咬着牙回答。
被他这么一动,我的整个右脸好像火烧一般灼痛了起来。
“就因为我下令铸造佛像,令你的玉无间难堪了?”他问,眼底的血色几欲滴出。
我闭上了眼睛。
……
“是。”
我坚定地回答道,睁开眼睛与他赤裸裸地对视,心底空寂一片。
“哈哈哈哈——”
他凝视了我半晌,突然松开白帕背过身狂笑起来。大力转身的幅度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本就松散的银色发带随着这笔曲线飘飞开来,乌黑的长发顿时在我眼前散开,像一把墨黑的扇子打开在白色的长衫上。
笑声过后,墨发飞舞,他掠过我端起了桌上那杯他倒给自己却一直没有饮下的情人醉。
“世人皆以为它叫情人醉,其实它还有个名字,叫情殇。喝了这杯情殇,我的情已殇。那年春天,桃花雨中恍如精灵一般的女子,与我从此……形同陌路。”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砰——”杯落声起,眼前人的双眼已是赤红一片,不见一丝黑光。
猛然,一股酒气带着灼热的呼吸压上了我的双唇,排山倒海的绝然和森冷压得我无法反抗,那双唇舌强势地撬开我的牙关,倾尽一股无可抑制的悲痛在彼此交缠的口腔里,顺着喉咙,一路滑至内心最深处。
我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整个身子痛苦不堪。
唇上的沉重终于松开,入目所见,竟是君洛北的一头银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原以为是传说中的情景,没想到,生生地发生在了我的眼前。眼眶渐渐发潮,滚烫的泪流出来,在心底烙下一条条烙印,就好像右脸上的三道血痕。
那将是我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丑颜相见
我掩上纱帽走出宫门。
门外是一片白得耀眼的雪地,无间身披一袭黑色的狐皮大氅,黑白分明,几可入画,卓然立于宫殿门前。
他向我一步一步地走来,轻轻的脚步,踩在雪地上,雪粉流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就像是重重地踏进了我的心里。
一步一步,那么重又那么轻,那么轻又那么重。
终于,他站到了我的眼前。
火红的狐皮大氅从他臂弯展开,仿佛寒风中陡然飘来的红云,落到了我的身上。温暖的感觉,连同眼前这张比红狐皮还要夺目的脸庞上耀眼的笑容,一起贴进了我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