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琇红了脸笑着嗔道:“瞧您,还和我额娘告状呢!”
他们夫妻俩斗着嘴,宫女打起帘子将他们迎进暖阁,康熙料到有他在她们“母女”并不能畅所欲言,端起炕桌上一碗半温的茶呷了一口,“行了,也不和你斗嘴了,朕前头还有事,不陪你了。”又向那拉夫人道,“皇后有了身子,朕常忙着,兰馨再好,也是个女儿辈儿的,整日价皇后也少个说话儿的人,夫人也可多进宫来看看,常陪陪她。”
这是天大的恩典了,那拉夫人忙要跪下谢恩,康熙拦了:“这是人情,不必谢了,你们说话儿,朕去前头了。”
莹琇仍是将他送到滴水檐下才搀了那拉夫人回到暖阁。
那拉夫人瞅着自家姑娘忧心忡忡的说:“娘娘……娘娘这是怎么和主子爷说话儿的,那是万岁呢!万一他恼了可怎么好?说句对娘娘大不敬的话,娘娘也忒口无遮拦了些。”
莹琇笑道:“没事儿的。他虽是皇上,是万岁,可额娘想想,他更是我丈夫。先前他总是不耐烦我,无非就是因为我一味冷着脸和他摆出一副君君臣臣的架势,把那‘夫妻’二字倒是错后了许多。而今我只和他在私底下只做‘夫妻’,倒还更合他的心意些。”
那拉夫人只是先前听她说话“放肆”,此时想想倒也不无道理,“哎!娘娘如今和万岁爷和谐了,我们也就放心了。哪像早先,一家子人睡里梦里都要悬着心。”
莹琇暗道:这心倒是悬得对,若非我活在你姑娘身上,你一家子人的心迟早要掉到井里。“额娘……”
那拉氏夫人这才悟过来自己都和闺女感慨了些什么,忙自嘲的笑笑:“人老了,就碎嘴,怎么和您说起这个了,娘娘见谅才是。哦!娘娘如今有了喜,我怕娘娘胃口不好,特意带来了些稻香村的蜜饯海棠、桃脯、杏脯什么的,都是干干净净的东西。上回我看娘娘害喜害的厉害,这回还好?”
莹琇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这次倒没什么,只是偶尔恶心些,并不大难受,膳也能多进一些,比前几次都要平静呢。”
“那可好!那是咱们小阿哥的孝心,知道心疼他额娘!”那拉夫人听她这么说总算是放下些心,“娘娘这胎可千万当心,哎……您,这眼目前儿有多少眼睛,盯着您这肚子呢!”
莹琇森然道:“盯着也白搭!敢这个时候伸手,莫说是我,皇上就能千刀万剐了她!”
那拉夫人看着她的脸色,“娘娘能得万岁爷爱重,能有今日,我这心里啊,真是比什么都舒服。先前传言娘娘如今宠冠后宫,娘娘千秋,万岁爷又赐下那么些个宝贝……我就一直心悬,生怕娘娘……好在如今娘娘下了懿旨,立了郭贵人、慎贵人,我也才略放心了些。”
那拉夫人的担心自然有她的道理,打从太宗皇帝皇太极的宸妃海兰珠,再到董鄂氏,宠冠后宫的,不都是一样的命格?莹琇长叹一声:“额娘累心了。我也不得出去,这段日子,外头可有什么有趣儿的事?额娘和我说说,我爱听着呢!”
那拉夫人笑道:“嗨!要说这好玩儿的事儿,哪天不出个几件?而今呐……恨不得满城的人都瞧着五阿——奉恩公府呢!”
嗯?这都什么时候了,奉恩公府还敢闹?莹琇难以置信的问:“他做的糊涂事一簸箩,而今还能有个三等公的爵位就已经是皇上开恩了,他还敢闹什么?”她在迎枕上倚的脖子酸,挪了挪肩膀。
那拉夫人下了炕,去过一个喜鹊登梅的小枕头放在她脖颈下头,“脖颈这儿垫的实落了,不容易累着。奉恩公也还好,就是他府上的那个侍妾肖氏闹得很。偏生他家和咱们家住得近,只隔了半条街,说句夸大点儿的话,夜深人静的时候怕是喊一声儿两府都能听见呢!前几日有信儿,说是西藏格格看上了奉恩公,要嫁给他,哎呦!他那府上啊,闹得就像是开了锅!一会儿那个肖氏跐着门槛儿大骂奉恩公忘恩负义,一会儿又闹着要和那西藏格格‘比试比试’……就连奉恩公府上的大管家福尔康家里头也是闹得不可开交,他女人就是娘娘赐下的那个什么……紫薇!”
福尔康大管家……莹琇听了直想笑,又一想,敢情这不是和她吵吵着“山无棱天地合”的那两位么?“他俩不是情深意重的么?那紫薇是自福家入得宫,当初我也是看他俩纠缠不清,怕坏着宫人,才把她打发了出去,怎么他们也闹?”
那拉夫人一拍大腿:“闹得那个厉害呦!娘娘可记得先前恪靖公主跟前的宝音格格嫁给曹桓的事?”
莹琇点点头:“自然记得,曹家是和圣祖爷有老交情的,虽说前头坏过事,可好容易出了这么个争气的孩子,皇上也将什刹海曹家的旧宅赏了他。宝音格格是土谢图汗的千金,说来还算是皇上的表侄女,自家的晚辈儿,我还给她的嫁妆添了妆的,不是也让兄嫂过去致贺了么?”
“娘娘好记心,固伦公主府上的格格嫁了探花郎,还有娘娘给添得妆,端的是十里红妆啊!就打那天起,这福家就三天一小闹,五日一大闹。他那女人倒也不像肖氏那样跐着门槛儿骂,就是哭!咱们家管家赵四的女人那天替我去潭柘寺上香,回来的时候就遇见了那福家的女人站在街上哭,嘴里还一个劲儿絮絮叨叨没人听得懂的话。后来她还和我说呢,说这孟姜女哭长城——那是谁都没见过的,估摸着瞧瞧福家女人,也就该明白那架势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莹琇此时想想老祖宗的诗,只觉精辟得很,“这么说,这二人婚后不谐?……”紫薇,看见她的小侍女顶了“宝音”的名字嫁给了曹桓,这两人又岂能和谐?这时候,在演一出孟姜女哭长城,何苦来!
“怎么和谐得了!哪家儿的男人也不愿一回家对上婆娘哭哭啼啼的脸不是?后来出了西藏格格的事儿,这福家女人就和那个肖氏一道儿说奉恩公‘负心薄幸’,说是奉恩公辜负了肖氏……我老了,可到底想不明白,这事儿也没旨意,既是没旨意,闹得什么劲呐?若是有旨意,那不是闹了也白搭嘛!”
莹琇笑道:“可不就是这个话么。我瞧着这西藏格格那儿恐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吧!永琪早就被那个肖氏迷得魔怔了,他眼里还能有旁的人?”
那拉夫人凑趣道:“正是呢。这奉恩公对西藏格格没意思,可架不住那有意思的啊!接洽西藏噶伦的差事不是他的么?他是日日带着福尔康的兄弟福尔泰,听说,那福尔泰倒是很愿意‘为主分忧’呢!”
这下子轮到莹琇嗔目结舌了,这事儿还有王法么!就算是圣旨未下,你放着一个落在辛者库罪籍的奴才去勾引西藏噶伦的女儿,再是地处偏远,那也是一方执政,就是将来找到了(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在他受比丘戒之前,这几个噶伦都是前藏的摄政——蹙了眉头道:“这个福尔泰做的哪门子的春秋大梦?可是嫌自己死的慢,要给自己下个猛药,痛痛快快的做个了断么!”
“可说呢!这一个人吃了猪油蒙了心不稀奇,难的是这弟兄俩一块吃了猪油蒙了心!而今这京里头上到亲王郡王,下到不入流的小官儿,都等了看……怕是只瞒了不敢叫皇上知道呢!”
莹琇想想自己上次问塞娅指婚的事儿,康熙就一味的推搪不说,叹道:“这事儿瞒皇上也必是瞒不住,皇上兴许早就知道了,不过不愿和这起子混账置气,忍了不说罢了。哪里还能真不知道呢?说来倒也怪了,人家都是色迷心窍,肖氏我也见过,论说也不过是中等姿色而已,就这也能迷了他的心!德言容功,这个肖氏是一头儿不占,唉……”
那拉夫人笑道:“这就是看对眼儿了罢!不过是个侍妾罢了,奉恩公也不知约束约束,任由她在在府里作威作福,他们?